蒙古武士們一輪攢射後,教書先生們都變成了刺蝟。卻依然用身體擋著背後那扇門,擋住裡邊那份安寧。
另一次是他衝進江南一農戶家中時,那個手持鋤頭的農夫。像個凶神般,擋住了自己的妻兒老小。擋住茅屋中,最後一絲做人的尊嚴。
在自己最珍視的東西面前,人的表現,總是最勇敢。蒙古人如此,漢人也如此。
第三章 破賊(一)
西門彪帶著十幾個兄弟,緊緊咬在潰退的元軍後面。他聽見自己的呼吸聲和前邊的逃命者呼吸一樣急促。
已經追了大半夜,東邊的天空漸漸發白,四下裡都是亡命奔逃的新附軍,有人跑著跑著,就一頭栽倒在地上,再也爬不起來。有人乾脆選擇了投降,丟掉兵器,跪在路邊,將脖子露出來任人宰割。更有甚者,把腦袋扎進了草叢裡,露出半個屁股,不住地發抖。
“你們這些孬種,和老子拼命的勁頭哪去了!”西門彪一腳將擋在前邊的半個屁股踢開,大聲罵道。
“爺,爺饒命啊,我們是迫不得已啊!”捱了踢的新附軍頭如搗蒜,一邊磕,一邊哭喊。哭了半天,聽不見頭頂上的聲音。悄悄用眼角掃了掃,才發現西門彪已經去遠了。只有幾個破虜軍戰士,手持刀槍,把潰兵向一處趕。
“二當家,咱別追了!”機靈的小嘍囉悄悄拉了拉西門彪的衣角。
“不追,咋不追。往常他們追咱們,不也攆得雁不下蛋似的!”西門彪摸了一把臉,血水夾雜著汗水,讓他滿是刀疤的黑臉看上去更加猙獰。
小嘍囉害怕地向後縮了縮身子,鬼鬼祟祟四下指了指,示意現在情況不妙。“二當家,你看,天都快亮了。援軍在哪啊1
“不就在山上殺下來了嗎!”西門彪信心實足地答了一句。跟在張唐老哥身後衝鋒時,他分明看見四下裡燈球火把亮如白晝,難道千軍萬馬沒跟過來不成。
眼前的景色,讓他大吃一驚。
不遠處潰逃者的背影,還清晰可見。四下裡,哭喊求饒的新附軍,成百上千。可追在新附軍身後的破虜軍將士和各寨義賊加在一起,不過幾百人,遠遠少於潰兵的人數。
兩側的山麓間,鼓舞著自己衝鋒陷陣的“援軍”早已不見了蹤影,只有晨風在林間,呼呼地颳著。
大部分並肩作戰的破虜軍也不見了,估計已經被各自的長官帶回去修整。
“哎吆我的姥姥!”西門彪嚇得縮了縮脖子,冷汗和熱汗冒在了一起。根本沒有援軍,敢情這大半夜,是千把人追著上萬人在跑。人家破虜軍訓練有素,知道沿途分散開來,在低階軍官的帶領下收容俘虜。而自己這夥“傻呼呼”的山賊,光顧了痛快,一直追殺在最前頭。一旦某個新附軍將領突然醒悟過來,殺一個回馬槍,幾百號弟兄就全得交代在路上。
“呸!這個張老哥,一點兒都不厚道!”西門彪氣哼哼地向地下吐了一口,吩咐親兵趕緊收攏隊伍,“趕快,別追了,收隊,收隊,沿途抓俘虜。認準號鎧,揀官大的抓。小魚小蝦米別管,收不到票金(綁票的贖買錢)!”
霞光從山間灑下來,透過林梢,照亮餘火未熄的戰場。山坡下,草地上,股股輕煙隨風飄逝,彷彿無數靈魂,不甘心地在天空中游蕩。
數里長短的蜈蚣嶺下面,躺著一萬四千多具屍體。
有新附軍、有破虜軍、有義賊,最少的卻是蒙古軍。席捲大宋的北元,靠的就是被征服者之間的自相殘殺。而這種自相殘殺,卻不知道多久才是盡頭。
一些百姓自發地從山中趕了過來,在老兵的帶領下,翻檢著每一具屍體,找到自家兄弟的殘肢,安回肢體的主人。然後用清水擦去勇士們臉上的血汙,一針一線縫補好他們的被鋼刀砍碎的綿甲。
最後把他們抬到獨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