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月8日下午好不容易熬到下班,實在扛不住了,我走進廠醫務室。方醫生已經下班,住在醫務室旁的老吳早年在部隊當過軍醫,懂得醫術,他也有鑰匙,方醫生不在時他常代替她看病。老吳見我在發熱,二話沒說就給我注射兩瓶青黴素,未做皮試,聽我說兩天都沒吃什麼,又從靜脈中注入一瓶萄萄糖液,說是給我補充營養。
我感激他的熱心關懷,我以為打了兩針過後一切都會好起來。然而恰恰相反,打針就像是點燃了導火索。
我回寢室躺下不到半個小時,突然發熱加劇肌肉收縮全身顫抖,我不得不呻吟。此時宿舍裡的同事都集中在食堂開大會,我的呻吟無人聽見。我無法坐起無法行走無法找人求救,我感覺無比的寒冷,似乎*著掉進了大冰窖,上下牙齒打架,每一塊肌肉都在抽搐。我意識到必須立即上醫院。
真是天無絕人之路,正當我求救無門的時候,同寢室的萬毛仔回來喝水,我見他進來趕緊說,快送我上醫院!他見我病情嚴重立即叫來幾個人,慌忙找來一輛小板車,眾人把我抬上車,蓋好被子,他和劉高峰一起,推著板車向縣醫院奔去。
到縣醫院有五里多路,板車速度慢,隨著車輪的向前滾動,我的意識漸漸地模糊,我的生命在漸漸地逼近終點。在離醫院還有一里多路時,我似乎坐起來用手去抓下身,我潛意識裡感覺在縮陽,這是我恍惚中的意識,此事是否真的發生,事後我沒有證實過,只是個謎。
就在此刻我完全地喪失了知覺,視覺沒有了,聽覺沒有了,觸覺沒有了,感覺沒有了,外部的世界消失了,內心的世界也消失了。我不知道接下來的一里多路是怎樣經過的,我不知道是怎樣匆忙地把我抬進醫院的,我不知道全院的醫生是怎樣研究制定搶救方案的,我不知道是從哪裡找來許多冰塊塞滿我全身的,我不知道是哪位護士小姐用酒精給我全身擦浴的。
從病歷上得知,當晚我不會說話,但肢體會亂動,發熱至四十二度六,呼吸急促,心跳每分鐘一百六十次。採用輸液、吸氧、用物理方法急速降溫治療。醫生先是懷疑流腦,最後確認為急性瘧疾。我覺得有可能是未做皮試注射青黴素引起過敏反應所致。據說當晚廠領導趕赴醫院瞭解情況後,立即尋找老吳,老吳驚慌失措,不敢到醫院來,他害怕承擔責任。
山區的早晨空氣溼潤清新,青翠的樹木舒枝展葉吐露出無限的生機。我像以往無數個早晨一樣醒後睜開眼睛,陽光在室外依然燦爛著,一位女醫生含笑的臉在我眼前燦爛著。
你醒了。她說。
嗯。我點頭。
醒了就好。昨天晚上你把我們醫生都嚇著了,幸虧你的身體底子好,要不然的話就扛不住了。說著她又笑了。
那是一種舒心地笑,是經過一夜的緊張忙碌終於可以放鬆了的笑。
那是一種天使般地笑,是能把一個年輕生命從死亡線上搶救過來成功者的笑。
這天下午體溫恢復正常,一切便都正常了,頭腦清醒行動自如食慾強烈排洩暢通,突如其來的暴風雨,來得快去得也快。
經過一個星期的觀察治療,6月14日我出院,沒有留下什麼後遺症,只是臉色蒼白嘴唇發紫身體虛弱,體重由124斤降到116斤。醫生開了五天的病假條,並囑咐我要加強營養精心調養。
我每月十六元的工資除了買飯菜票外尚有幾元結佘,出院那天我將積蓄拿出來買了兩斤白糖(1。4元)、四十個雞蛋(4元)、三瓶煉乳(2。01元),這便是我用以補充的全部營養。有人建議我要吃只燉母雞,我不會宰殺烹飪也沒有鍋盆爐灶,上館子店也買不到,小小一縣城,三家飲食店,除了油條包子饅頭面條餛飩水餃外,最昂貴最富營養的就是三角錢一碗的肉片湯豬肝湯。
在廠區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