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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部分

家主義,以為我之國需凌駕他人之國,我之種須凌駕他人之種(德意志國歌有曰:‘德意志,德意志,臨御萬邦’,凡可以達此自私自利之目的者,雖滅人之國,殲人之種,非所恤也。” 這裡有一點,不能不點破。在胡適那裡,像德意志國歌所表達的,是一種“狹義的國家主義”,這至少在我看來是不確。國家主義和民族主義一樣,沒有廣義狹義之分,它們從它們形成的那一天起就是偏狹的,從來沒有廣義過,也廣義不起來。這倒不是排斥國家、民族或種族,而是國家、民族本身是必要的,但不能“主義”。“主義”歷來是一種強勢話語,具有強烈的排他性。在現代以來的世界格局中,國力強大的國家可以導致國家主義,國力薄弱因而長期受欺凌的國家更容易產生國家主義。以歐洲為例,德意志相比英法是一個後發達國家,當那些老牌殖民主義把世界殖民地化之後,德意志人著急地說:你們把天空留給了德國。而在飛機沒有問世的時代,天空不比陸地與海洋,它是大而無當的。這就不難理解兩次世界大戰為何都由德國生髮。今天,一個後發展國家,特別是這個國家的諸多內政問題無以解決時,它是很容易把民眾導向國家主義和民族主義的。

也是畢業於康大的訥司密斯博士是胡適的朋友,他讀的物理,但熱愛的是世界和平,所以畢業後,在波士頓的“和平協會”從事呼籲和平方面的工作。歐戰爆發,他正好居住倫敦,竭力想使英國免入戰爭,但未能奏效。訥氏這次探親回綺色佳,專門到胡適那裡去看他。這次他和胡適大談特談的是英國學者安吉爾的一本書《大幻覺》。安吉爾也是世界和平主義者,也反對國家之間的戰爭。他是從利益分析角度談戰爭無益。因為今天的世界已為航路電線所聯絡,比如血脈,一管破全身都受影響。英國打敗德國,不能不損壞德國的財政,即使戰爭勝利,被破壞了的敵國財政,又拿什麼來賠償它?因此任何戰爭都是浪費的,無效的,也是無益的。對這樣一種分析,胡適很不滿意,認為這是“一面之辭”。他回答訥博士,“公等徒見其金錢生計之一方面,而不知此乃末事,而非根本之計也。”因為“今之英人,法人,德人豈為金錢而戰耶?為國家而戰耳。惟其為國家而戰也,故男輸生命,婦女輸金錢奩飾以供軍需。生命尚非所恤,何況金錢?故欲以生計之說弭兵者,愚也。”(同上)說人“愚”的胡適不免自己陷於武斷。即使男人婦女都是為國而戰,試問,國家開戰的目的又是什麼?還不是訴求於利益。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天下之人如此,天下之國家亦莫不如此。

十四 “萬國之上猶有人類在”(2)

那麼,胡適提供的“根本之計”又是什麼呢?

“吾輩醉心大同主義者不可不自根本著手。根本者何?一種世界的國家主義是也(此語不通,既為世界主義,便在觀念上不復有國家的畛域:筆者)。愛國是大好事,惟當知國家之上更有一大目的在,更有一更大之團體在,葛得宏斯密斯(Goldwin Smith)所謂‘萬國之上猶有人類在’(Above all Nations is Humanity)是也。”(同上)

和安格爾的利益分析相比,胡適的“根本大計”過於高蹈。利益分析尚嫌理想,策動戰爭的國家統治者又怎能理會人道主義的空頭支票?胡適有一個德國朋友墨茨,和訥博士一樣也是博士級的和平主義者。一戰暴發,墨茨在比利時,他不願犧牲理想而從軍,便出走荷蘭,又由荷至美。兩人在綺色佳相見時,晤談甚歡。胡適盛稱其人不為流俗所移,說他不從軍,“非不愛國也,其愛國之心不如人道主義之心切也,其愛德國也,不如愛人道之篤也。” 胡適的理論儘管不切用,但就他個人思想脈絡而言,他是把人道主義安置在國家主義之上的。

1914年年底,胡適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