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了他什麼,全部還出來放在這兒。還不出來的,都自個兒掏錢補上。明天我就差人還了他去,一個不許剩!”
白竟仙也皺了皺眉,道:“誰白拿了人家的東西,還不趕緊還了去?”
戲班子裡等級森嚴,除了老班主,兩位師兄姐話一出口,別人無敢不從,都趕緊找出些瓶瓶罐罐來,堆到桌上放著。
花悅懌深吸了幾口氣,方能逐漸平息。等事情完了,大夥兒散得差不多,她才坐下來,對著白竟仙道:“師弟,你是懂的。我最恨這些無賴。你從他,他要你的人;你不從他,他要你的命。這群小姑娘家,上了臺唱幾處就以為大紅了,拿了無賴的東西,還以為人家真捧她!”
白竟仙給她沏了一小壺茶倒過去,輕聲道:“被這等人纏上,就算是完了。”
花悅懌點頭表示同意,她喝了一杯茶,想了想,換了話頭道:“咱們這裡的事兒,你遲早得告訴蘭卿。”
白竟仙一驚:“這個不行!”
“你儂我儂,真當旁人瞎了眼,都看不出來?”花悅懌屈起手指敲了敲桌面,道:“你不願意告訴她,就別再對她好。說不準哪一日就死了,她倒還一片痴心,這不是害她?”
花悅懌逼著他說話。
她也是個歷經朝代的人物。六歲時就跟著師傅進頤和園給老太后祝壽,在御前唱過幾出;十九歲的時候,她成了京城說得上名的角兒。在她的心裡,她無時無刻不懷念前清的時候。現在這個新時代,人人把自己打扮得體面妥帖,人人叫囂著“新派”,連衚衕裡最下作的下三濫也跟著宣揚“科學”、“新派”。一個新的時代開始了,可齷齪骯髒一點兒不比前朝要少,這算得什麼?人人都是新時代的“人”,可她寧做大清的奴才。她只求安安靜靜唱一回戲,爭一爭戲子也能有的風光,她和她的夥伴們瑟縮在最下等的地方,做最下等的人,卻要受比她們更下等人的欺辱,可她就是願意、她就是愛唱。只有前清給過她這個風光。
於是她帶著幾個懂一些事的師兄妹進了頗神秘的小團體,在那個團體裡有和他們存著一樣願望的人,做著恢復前清的微小努力。直系進城的時候,他們失了時機;直皖開仗又來得太快,快到所有人措手不及。他們便各自等候著機會。
白竟仙搖頭道:“讓蘭卿知道,更是害了她。不能,絕不能。”
“聽說直系又圍了一次城,情勢難保亂起來。要動手就趁亂,聽他們吩咐。我就鐵定去的,你怎麼樣?”
白竟仙伸手用蓋鍾撇去茶花浮沫,水裡倒影朦朧,他想起喻蘭卿,嘴角忽然揚起一點溫煦的笑意。他垂下睫,一字一頓道:“我要帶她走。”
花悅懌愣怔了片刻,忽然笑起來:“你?她有家產有親故,憑什麼跟你走?就算她肯了,你們逃出去,一個是唱玩意兒的戲子,一個是戲子夫人,這算怎麼回事?”
白竟仙靠著椅背閉眼,沒有說話。
花悅懌站起來,看著桌上那堆趙麻子送的物什,厭惡地皺了皺眉,找來小廝讓他弄出去。她靠著戲樓樓上的欄杆站著,夕輝晚照,慵懶地散下一抹光影,站在地面上斑斑駁駁。
“隨你罷”,她痴迷地看了一會兒,想起那個時候的頤和園,想起花花綠綠的戲裝,隱約的滿堂喝彩,輕聲道:“我就是死了,也得是大清名角兒,花悅懌。”
沈黛坐在車上,看到路邊等著一排車伕,中間有幾個打著“御前藍翎侍衛,拉車行動迅速”的紙牌子。這些人曾經都提著鳥籠,坐著別人的車直奔東四鳥市。
一隻斷了尾巴的貓跳進人家院子裡,半死不活地一瘸一拐,可它依舊活著。
方太太仍舊經常約她來玩,沈黛在家也算清閒,每逢推脫不掉,就偶爾地去上一趟。
車剛到,就看見方太太的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