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這邊說著,那邊溪亭已經翻出了那本奏摺,遞到他手邊。
戴曄看完奏摺,雖然還在生氣,但怒氣明顯已經從其他人轉到那個寫奏摺的蠢貨身上。
賀星迴又說,「此事今日也是頭一回商議,戴卿是吏部天官,還是要聽聽你的意思。」
戴曄雖然生氣,但還沒有氣糊塗。聽到賀星迴這個問題,他合上手裡的奏摺,抬起頭來問道,「殿下說,取消官府舉薦,朝廷委派官員到各地巡考,那生員從何而來?」
「自然是聚集當地所有讀書人。」賀星迴道,「想來他們若是得知訊息,必會雲集而至,無需費心搜尋。」
「所有讀書人。」戴曄重複了一遍這幾個字,立刻抬起下巴,目視賀星迴,面色嚴肅地道,「那豈不是無論是什麼樣的出身,都可以參考?臣不同意!」
賀星迴猜到可能會有人旗幟鮮明地反對,真沒想到會是戴曄,因為他是跟自己的「世家出身」割裂得比較嚴重的一位。不過現在看來,他從來沒有放棄過世家子弟這個身份,說不定就因為跟家族割裂了關係,所以才會更在意出身。
想到這裡,賀星迴的臉色也冷了下來,「為何不同意?」
「官府舉薦生員,要考察對方的才能,品德和家世,其中家世是重中之重。山野鄉民十分粗鄙,沒有家族承續,沒有歷代所積,連禮儀都不懂,豈能位列朝班?」戴曄絲毫不掩飾自己語氣之中的鄙薄。
這番話立刻觸怒了一個人。幾乎是他話音才落,那邊武煥就開口問,「戴大人,這話過分了!照你的意思,你的妻子也是出身山野之中,若不是靖侯跟著高祖皇帝起兵,說不定現在還在種地。你是不是連她也看不起?!」
其實這幾乎是一定的,畢竟戴曄那句話情緒太到位了,很顯然就是有切身的感受才能說得出來。
恐怕他早就在心裡對這樁婚姻、對這群不懂禮儀的開國勛貴存了無數的不滿。
武煥氣得臉都紅了,看樣子,這要不是在紫宸殿,他說不定已經挽起袖子開始揍人了。
「咳……」中書令韓青在一旁當了許久的看客,聽到這一句,終於不能再保持沉默了,連忙出列道,「武大人的意思是,高祖皇帝也是起於民間,正因為他老人家深知民間疾苦,能為百姓張目,才能得到無數人的支援,定鼎天下。皇朝立國之後,高祖皇帝也一向重視民生,制定了不少惠民之策。如今咱們又豈能因為寒門士子出身鄉間,就心存偏見?」
這番話顯然比武煥直接嚷出來的要有水平多了。扯什麼戴曄的妻子,萬一他點頭應是,這事還怎麼收場?就是要鬧,也不是在這裡。這個時候,扯出高祖皇帝這面旗幟,才是最合適的。
他戴曄敢反駁一個字嗎?
武尚書終究不是一個純粹的莽人,聽到這裡已經回過味來,立刻改口道,「對對對,我是粗人,不會說話,韓公說的就是我的意思。」
也就是賀星迴本來就沒打算追究,要不然,這話簡直漏洞百出。
她不但沒追究,還跟著拱火,「戴大人?」
戴曄氣得眼睛都紅了,胸膛劇烈起伏,一時卻說不出話。韓青連那樣的誅心之言都說出來了,他還能說什麼?但凡反對這件事,那就是心存偏見,那就是看不起高祖皇帝的出身,背上這個大不敬的罪名,他還有什麼前程可言?
最後,他只能梗著脖子道,「吏部未能篩選出這等諂媚小人,是臣失察之過,臣願受罰。但科舉之事,乃是國之大計,須得慎重。貿然改革,臣不能同意,吏部諸多官員也不能同意!」
「這樣啊。」賀星迴雙手在身前十指交叉,「戴卿如此決絕,那事情就難辦了。」
韓青微微皺眉,上前一步,就要開口說話。
那天賀星迴提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