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女孩卻不再問,打量了她周身,又看看四周陳設,目光中慢慢掠過了悟,點點頭,冷笑一聲,道:“好,好。”
隨即那女孩目光一落,看見那半幅璇璣圖,一看之下頓時目光一亮臉色一變,她將那圖仔仔細細掃過一遍,又看了一遍,閉上眼似乎在默記,又似乎在體會,隨即便要將那圖往自己懷裡一塞。
她立即急了,劈手就去奪,長久沒剪的指甲飛快一劃,在那女孩雪白手背上留下五道血痕,鮮明灼眼。
她也不管,將那圖趕緊塞進了自己懷裡。
那女孩怔住,似乎沒想到她會出手去奪,凝視著她眉毛慢慢豎起,她豎起眉的時候看起來再無先前的平靜溫和,很有些濃重的煞氣,這樣的孩子身上的煞氣,驚得靈魂二十二歲的她也顫了顫。
隨即那女孩卻笑了。
她笑,眼神裡毫無笑意,冷得一根鋼針似的,突然衣袖一拂,拂在了她臉上。
“什麼稀罕物兒?”她笑,“他寫的?你就為這個搶?難怪說在這裡看見人但是又不見了,他見了你?他見了你?”
最後一句話她重複兩遍,第二遍時已經全是森然涼意,涼得像在冰床上撥弄一塊塊冰。
“你?就你?”她上下打量櫃子裡的孩子,唇角里有譏消還有被這樣的人打敗的憤怒,半晌卻突然又笑了。
這笑容近乎溫柔,甚至還有幾分慈悲,花一般的在簡陋的耳房中開放,隨即她很溫柔的道:“我想,我不需要親自去你懷裡掏摸那圖,那實在太髒了。”
她笑著,關上櫃子門,不知從哪掏出個鎖,啪嗒一聲鎖上,光影合攏的那一刻,她道:
“你會自己乖乖獻給我的。”
櫃子鎖上,她華麗的裙裾從底縫日光的光影裡掠過,反射七彩斑斕的光,再慢慢移開,那尊貴的公主不再說什麼,竟然就這樣走開了。
她鬆了口氣,雙手抱肩沉在黑暗中,繼續靜靜的等。
這個小公主不是什麼好鳥,只怕會出什麼么蛾子,然而她卻又完全的無能為力,只能抱膝蹲在黑暗裡,等著未可知的命運。
希望他能來,希望他能來……
外間又響起步聲,這回她沒動,她聽出那是孃的腳步聲,有些急切。
孃的腳步聲後,還有一個人的腳步聲,那也是熟悉的,痛恨的,無比仇恨的!
她突然開始發抖,渾身又冷又熱,沙子似的磨著,磨得咽喉血肉都似在噴血。
不要不要不要不要!
外面的對話模模糊糊傳來。
“……娘娘傳我去,我都下值了也不知道還有什麼事兒,路公公……好歹麻煩您給看著點兒……”
“好唻!你放心的去。”忠厚的聲音。
“……每次都麻煩你……”娘似乎在拭淚,“當初生她,也是靠您幫忙……也沒什麼謝你的……”
“說這個做什麼。”那忠厚慈祥的聲音永遠如此忠厚慈祥,她卻聽得一陣陣泛上噁心,渾身發抖,無數東西從胃裡泛上來,一波波的衝上咽喉,卻又吐不出,堵在咽喉裡散發著沖鼻的味道,窒息呼吸,她在那樣的窒息裡一點點的沉下去,卻又不能完全的沉到底,只能沒完沒了的在滅頂的黑暗和憎惡裡浮沉掙扎,沒完沒了的抓撓求救,直至將胸口抓撓得血肉模糊……
別讓他過來!別讓他過來!求求你別讓他過來!
她無聲在櫃子裡翻騰,冷汗涔涔,所有語言功能每次在這一刻都會完全喪失,那些蜂擁的字眼堵在心口,而世界崩塌碎落將她淹沒。
娘聽不見她無聲的吼叫和呼救,她揣著一懷不安匆匆出去了。
她這次出去,便再也沒能自己回來。
那沉厚的步子,寬大腳掌落在地面的聲音終於漸漸接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