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嵇盈風孤身遊歷的第四十天。也是她第一次毫無目的地度過、或者說是消耗著生命。
不,嵇盈風回頭看了看那個帶著帷帽、全然遮住了面容的身影,陷入了沉思。
或許,她算不上是“孤”身,因為,這已經是她第九次遇到那人了。
……
從小承載著“南嵇北謝”的期望,父親過世後又自發地將照護哥哥的責任包攬於身,她很難有這樣獨屬於自己的時間。
她總是被安排做什麼,因為她不知道自己想做什麼。這一點尤其凸顯於君山一夜後。
是夜,她眼睜睜看著顧雲天帶走了江朝歡。雖然魔教沒有與她為難,但她更希望的是,江朝歡別再回到那個地方。可是,她既無力阻止,也沒有理由阻攔。
雖然如此,擔憂和不捨之下,望著一行人離去的方向,她竟下意識地跟了上去。憑藉著溯雪迴風的高超輕功,追著她們下了山,走到了天光大亮,直跟到長江之畔,她才猛地清醒。
以顧雲天的功力,不可能沒有察覺她在跟蹤。之所以沒有出手,只怕是在等著看她的意圖。而她這樣,又算得上什麼?
她總不能跟到最後、加入魔教吧……太過執著只會讓魔教覺得江朝歡和她這個所謂名門正道勾連不清,為他徒增麻煩。
遙遙一望,魔教的船已經逼近水天之際,唯剩一點。嵇盈風止步在黃沙翻滾的淺灘,只覺自己也是這茫茫江水上的一葉扁舟,如果不跟著前面的船,就找不到行駛的方向。
沒有回去找哥哥,是因為他武功今非昔比,範雲迢又在勿吉回來的路上,足以幫助陪伴他,已經無須她再從旁幫扶。何況,歷經了這麼多,哥哥也終於該獨自面對和承擔他的責任了。
所以這一個月,她繞著岳陽城開始閒逛,走過了不知多少城鎮,看遍了左近的鄉村。有時擔心起江朝歡時,試圖打聽他的訊息,一無所獲;欲和他聯絡,無從下手。這才發現,一直以來,都只有他能精準而及時地出現在自己面前,可自己想要找他,卻毫無方法。橫亙在兩人之間的溝壑,不僅幽深難填,更是單向通行的。
站在懸崖邊的她,只能原地徘徊,等待著下一次來自對面的聲音。
而她也確實很快就得償所願。江朝歡一人獨上崆峒山、連挑崆峒九老的訊息如一顆水雷,把近日暗流湧動的江湖炸得滄海橫流。
至於她,就是在得知此事的第二天遇到那個帷帽人的。
其實,這次相遇,已經是他們第二次相見。只是因為有了第二次,嵇盈風才覺出了第一次的不同尋常。
君山大會那日,她不由自主追隨顧雲天等人下山時,曾在天將明之際瞥到過一個人影。
那人極高極瘦,像個骨架,面容被帷帽遮著,全身唯一露出的面板是右手。
他的右手蒼白而枯瘦,手中攥著一條麻繩,那麻繩又捆著一口棺材,他行走間分明右腿不便,卻仍一瘸一拐地拖著棺材下山。二人遠遠撞見,他就停了下來,似在避讓。直到嵇盈風無暇他顧地掠過了老遠,才偶然回想起下山路上遇見了這樣一個怪人。
奇人怪事見多了,本不會在嵇盈風心裡留下多少印記。然而,在她聽聞崆峒山之變後,趕往兗州的路上,本是為見到事成回谷的江朝歡,可出現在她眼前的卻是這個人。
那時她正策馬疾馳,一輛馬車從旁駛過。交錯的一瞬間,那馬車的簾子被一隻蒼白的手陡然掀開,簾後隱約是因風飄曳的帷帽,她恍惚中好像聽到了裡面傳出的一句話:“有些早呢……”
儘管兩者只是匆匆一面,嵇盈風卻恍然驚覺,這人定是君山曾遇到的那個坡足拖棺人。可是她調頭回去找時,卻已尋不到馬車蹤跡,唯有那極富特色的妖異聲音如嫋嫋煙波,在她耳邊繚繞不散,再也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