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拜火教中每一個人都明白的道理,他當然也清楚。只是桑哲自己,卻還不是在君山之夜親自打破,雖然最終他並未成功……
至於什麼不能耽擱,不也是他為一己私情亂用禁術,種下岱輿之盟,才會樹下顧雲天這樣的敵人?現在顧雲天全力追緝,只要還在中原一日,桑哲就身處重重危險之中,他當然著急回去。
中年人獨自坐在馬車裡,露出了不應屬於這張臉主人的嘲諷笑容。既然選擇了這條路,他當然會走下去,可是,這不代表他也放棄人類生來就存在的思維與情緒。
似是對自己的笑容有些好奇,他蜷在座中,雙手輕輕摸向自己臉頰。褶皺、疤痕、汗毛,無論怎麼看,都是一個飽經風霜的中年男子。他的笑更深了,那張臉皮也隨著抖動、壓縮,匯聚成一個譏嘲的神態,絲毫沒有一點不自然之處。
就像兩年前這張臉還是一個年輕紈絝時一樣。
往事清晰如昨,只一回想肺子就綿綿密密痛開,他卻執著地笑著,直到簾子又被掀起,一個裹著帷帽的年輕人跛著腳,如回自家般隨意地上了馬車。他的笑容凝固了。
“看來最近一切順利,很快就能得償所願了?”
如煙波迂曲、抓不住似的聲音。雖然隔著帷帽,卻能感覺到來人掃過的一眼。
隨即,那人放鬆地取下帷帽,一雙奪目的鳳眼微微眯起,便如月蒙紗,斂去無盡光華,令人更加不敢逼視。
“與你無關。”中年人僵硬地偏過目光:“說好五日後換人,你今天來做什麼?”
“我有些改變主意了。”
中年人心跳一滯,卻未應聲,只是默默屏住一口氣等他說完。
“丟了一個,和丟了一雙,沒什麼區別,”來人闔目倚著靠背,雙眼繪成昳麗上挑的曲線。
“而且你知道的吧,主人能捨棄一次,就有第二次。就在剛剛,主人改變主意了,我不用再暗中保護他們兩個了。”他百無聊賴地抬起枯瘦的右手,在眼前晃了晃。即使閉著眼,那雙鳳目仍不可避免地攫盡視線,讓人難以看到他的整個形貌。
“反而那個拜火教的叛徒,叫羅姑來著,或許還有別的用處。就這麼給你拿去邀功,我真是捨不得。”
“你……”中年人想說什麼,卻是一頓,半晌,只是機械般地開口:“你就不怕我告訴主人,是你與我合作做戲,才能把嵇盈風擄走?也是因此,我才能如此順利地對付嵇無風,把他搞成今天這個樣子?”
對方笑著搖了搖頭,手中茶杯輕晃:“你以為,主人不知道嗎?”
刻滿疲憊的臉微微一抖,擰出一個難看的笑容,中年人僵住了半晌,卻也不得不相信。
難道都是主人默許?難道,自己逃出去後,也仍是在主人掌握之中?一切,並沒有什麼變化……
不再沉溺於那個他正在扮演的角色,他的目光冷冷地釘在來人身上:“交不出羅姑,我回去怎麼應付主教?”
“你本來也未曾上報過擒住羅姑一事。”
鳳目一張,他平淡地說出自己的推斷,彷彿那就是他親眼目睹的事實:“捉拿叛逆不是你的任務。而且,你也有私心謀算,手中有這樣一張牌底傍身,你不會輕易捨棄。”
中年人吁了口氣,沉默下來。空氣停滯住了,兩人之間再沒有什麼話說。
良久,來人像是休息夠了,坐直了身子,重新拿起帷帽,卻突然“啊”了一聲,道:“忘了和你說,江朝歡正在找真正的林思圖。你沒有你以為的那麼瞭解他,別太過自信了。”
一邊說,他一邊慢條斯理地戴好了帷帽,站起身來。即使在馬車裡彎著腰,他的步子仍一高一低地明顯。經過中年人時,他微一偏頭,笑了起來:
“蕭思退……林思圖……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