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孃大哭:“乾孃,我殺人了!我把沈鴻給殺了,我砍了他好多刀!”
乾孃哽咽著不斷哄我:“好孩子,苦了你了,不怪你,他罪有應得。”
是,我也是這麼安慰自己的。更何況當時的情況,不是他死就是我死,我下狠手也是情理之中。
但是我還是剋制不住地想到沈鴻癟了的左眼,想到他血肉模糊、連筋都被我挑出來的脖子,想到他濺到我身上的鮮血,然後再次趴在床邊乾嘔。
可以預見,這廝會成為我今後夢魘的唯一主題。和他相比,不論是貞子還是花子,通通弱爆了。
他真是連死都不肯放過我。
也許他有更多的怨念,從沈家堡開始,他每次見我都失去更多,最後一次見我,乾脆連命都被我拿走了,卻還是被我記恨。
可,我贏了又怎麼樣?我寧願從沒見過他,他自去做他的壞人,我自在做我的流氓。
現在,我永遠也做不回流氓了。
乾孃和其他人再和我說了什麼,我一概沒聽進去,也不知他們究竟坐了多久。大概久到丫鬟給我上完了藥,又小心替我穿好衣服,幫著我躺下。
人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走光,我執著地拉著葉蘇的手:“別走。”
他慢慢地笑,眼睛裡沒有一點光:“我不會走。”
他抱著我,勤勤懇懇地做我的靠墊,餵我喝水,餵我吃粥,餵我喝藥,再餵我喝水。
我忍不住問他:“我是不是很可怕?”
葉蘇苦笑搖頭:“如果是我,恐怕沈鴻會更慘。”
我點點頭,眼神不自覺地發直:“我雖然希望他死,但是不希望他死在我手裡,我承受不住。”
別腹誹我虛偽。佛家說和尚可以吃三淨肉'1',儒家說君子遠庖廚,都是眼不見為淨地粉飾太平。便宜自己佔了,罪過別人背了,轉過身把自己當成白雪雪的聖人。
我沒那麼好的運氣,我只能自己動手。
可我畢竟不是快意恩仇的大俠,做不到視人命如草芥,所以,我只能無可奈何地讓沈鴻沉甸甸地壓在我心口,自己判自己一個無期徒刑。
我怎麼會走到這一步?
葉蘇輕輕勸我:“睡吧,我就在旁邊。”
我抱住他脖子:“陪我躺著。”
他照辦了。
我把大頭抵在他胸口,試探著閉上眼睛,努力趕走眼前的血色:“你說話給我聽,好麼?說什麼都行,只要讓我知道你在我旁邊,只要別讓我想起沈鴻。”
他避過我身上的傷口,緊緊摟住我,開始敘說他的小時候、他的少年時期,他闖下的禍、他第一次走船時的緊張興奮……
他一直說一直說,聲音漸漸變得沙啞。
我閉著眼睛不說話。
我知道,自我失蹤起,他應該也沒睡過覺,他應該也急需休息。
我知道他愧疚,但我說不出寬心的話。
我想,不管有什麼樣的理由,不管理智怎樣告訴我,他也受了苦,我還是多少有些怨他的。
再怎麼獨立,也想要一個肩膀替我遮風擋雨,讓我可以假裝自己是柔弱的需要保護的公主,只要捏著嗓子叫喚幾聲,自有勇士為她徒手鬥惡龍。
我不想每一次,都要心驚膽戰地、孤身一人去面對未知的恐懼。
當我最需要你的時候,你為什麼總不在我身邊?
作者有話要說:過渡章,凌鐺的精神還在調整中╮(╯_╰)╭
'1'三淨肉:佛教裡有不同的解釋。一般而言是不自殺(不自己殺生)、不教他殺(不讓別人因為自己想吃而殺)、不聞殺(不聽見動物被殺死前的慘叫)所得到的肉,叫做三淨肉。佛教徒早期是可以吃三淨肉的,後來被東土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