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陰屍火的灰燼不會徹底地改變一個人,甚至連讓一個人迷失他的本心也做不到,只是讓與它同源的人失去一步分自控能力罷了。施無端心裡明白‐‐事實上他彷彿很久沒有這樣明白過,感覺心緒變成了一面鏡子,所有美的醜的都呈現在他面前,無所遁形。

不錯,或者從某種程度上來說,陰屍火更能顯示出一個人的本心,原來這就是他的本心。

好比狼,哪怕被豢養起來,像狗一樣挑起尾巴討好主人,也改不了它茹毛飲血的本性,只要獠牙還在,總有一天它會對準主人的脖子。好比自己,哪怕被困在九鹿山上,被困在弱勢局中,要像個正常人那樣推杯換盞,與人把酒言歡,也改不了心裡流著冰冷叛逆的血,唯有鮮血和這個舊時代的徹底破碎才能點燃它,總有一天,要麼它引起百萬烽火,要麼將自己也化個乾淨。

施無端忽然覺得疲憊不堪,動物尚且不用違背自己的本心,吃喝跳叫全憑本能,為什麼人要這樣苦苦壓抑麼?這樣壓抑又能換來什麼呢?

他屏住一口氣,攢足了力氣拍開了白離的手,浸滿了血的手指攥得發白,死死地扯住自己的衣襟,將那黏在胸口上的破布扯下來,血滴甩在了白離身上,直把白離嚇得魂飛魄散:&ldo;別動!你幹什麼?&rdo;

施無端挑起嘴角,看著他冷冷地笑了一下,眼前一黑,險些向前栽下去,他勉力抬起手掌,按住自己脖頸上的傷口,斷斷續續地念起那年代久遠得他幾乎記不清楚的咒文,傷口歪七扭八困難地癒合起來,他就像是個蹩腳的裁縫,這邊合上了那邊又開線。

白離不顧他反抗,小心地將手探入他肋下,施無端一張側臉面如金紙,額角上的汗往下打濕了睫毛,迫得他微微閉上眼,臉上卻依稀帶著冷笑,他張了張嘴,白離辨認出了他的口型,施無端是在說:&ldo;白離,你很好。&rdo;

&ldo;我……我並不是有心的。&rdo;他低低地辯解道,心裡亂成一團,手上卻小心地撐著施無端的身體,&ldo;我帶你出去找……&rdo;

然而就在這個時候,忽然施無端的房門從外面被人強行闖入了,為首便是夏端方,身後跟著一群拿著各自法器,如臨大敵的修道人,連陸雲舟也提著劍過來了。他們是被方才驚雷與這房間中所出異象給引過來的,一見房中情景,登時愣住了,看看施無端又看看白離,不知道這是怎麼個情況。

就在這時,施無端忽然深吸一口氣,狠狠地推開白離,往後連退三步,涇渭分明地站到了他該站的地方,彷彿有默契一樣,陸雲舟伸手一託便接住了他,叫他靠在了門板上,隨後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完全不顧白離是個什麼,拔了劍便撲了過去,連一句話也沒有,分明是要和他論論生死的架勢。

白離立刻錯步躲開,卻不敢還手,一雙眼睛只是看著施無端,見他面無表情,心裡更是難過,簡直已經分辨不出是愧疚還是恐懼了,陸雲舟江湖名宿,劍法自然是非常了得的,白離心不在焉,又不敢還手,轉眼間已經被逼到了院子裡。

他與施無端錯身而過的時候,忍不住又看了他一眼,說道:&ldo;無端,我……我不是有心的……&rdo;

陸雲舟喉中發出一聲短促的冷笑,一招一式更是咄咄逼人,白離終於忍無可忍,反手捻住陸雲舟的劍,吼道:&ldo;無端!&rdo;

劍尖在他的手上留了一個大口子,漆黑的血流出來,方才還沒弄清楚什麼狀況,迷茫地觀戰的一群人立刻竊竊私語起來‐‐這個人……如何會流黑色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