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如心願那樣就緒,關碧此刻心中絕無懼黑的念頭,便在捂耳背身相向的範堅強身後,快速褪下外褲,然後蹲下,然後……再然後……
然而,當真準備一爽而後快時,她還是躲閃了。
而此刻的躲閃,顯然並非身影和話語的躲閃,而是那種猶如明明可以享受暢快卻不得不小心翼翼緩緩釋放的躲閃……
以至於真到了輕鬆一刻,她生平第一次囫圇吞棗地捏紙探手,馬虎擦拭兩下,便快速提褲站起來,頓時就氣憤起來:“好個臭小子,我不放心你,追你追到荒山野嶺,還救了你的小命,你卻恩將仇報!何況,再怎麼著,我也是你關碧姐。有你這麼對姐的麼?有你這麼對姐耍態度的麼?姐是人,尿尿有錯嗎?別說是我,就算是英國女王,她也總是要尿尿的吧?姐不僅是人,還是女人,女人怕黑怎麼了?犯了哪家王法,你這麼鄙視我?你憑啥衝我發脾氣?你大小也是爺們,陪一個怕黑的女人出來尿尿,難道不是應該的嗎?牛啥呀牛……”
就這樣,在黎明之前的黑暗中,關碧對著依舊捂耳背身相向的範堅強一陣抱怨,說不出來是真生氣,還是為了掩飾剛才的尷尬。而且,她的聲音還很大,甚至能在說完之後悠揚地盪漾在空寂的山野中。
範堅強並沒有立即回身,而是首先放下雙臂,接著無奈地搖了搖頭,再轉過身來:“我的親姐姐,你尿尿沒有錯,錯的是陪你尿尿的人,成不?天快亮了,你這樣嚷嚷,也許會驚醒山野小獸,也許能驚醒山野人家……”
說到這裡,範堅強停頓了一下,但紋絲不動。
關碧模糊地辨析著眼前的那張臉,想看清他的表情,但就是看不清楚。
以至於,她有些驚慌,不知道他想要幹嘛。
“關碧,其實,我剛才那火氣,不是衝你發的,而是衝我自己發的。於小蓮走了,突然走了,讓我有點失魂落魄。你知道嗎?她是一個特別好的女孩子,善良、清澈、豁達、熱情,把我的生命,當作她自己的生命在活。我從來沒有遇到過這樣一個女孩子,她就像……就像降臨在山野的天使……”
“我原本,是想帶她去城市走一走,讓她感受一下她長這麼大從沒有感受過甚至一定很早就嚮往去親眼目睹、親身感受的都市生活。你知道嗎?小蓮跟你我都不同,截然不同,幾乎沒有上過學,更沒有讀過書,所以一直敬佩我這種讀書人。為啥敬佩呀?因為她的骨子裡,無時無刻不向往上學讀書的情景。你是否有時也曾或多或少覺得自己是不幸的?如果有,你的不幸,算得了什麼……”
“我已經嘗試引導她慢慢看書,打算引領她的人生腳步,甚至想過等我走進大學校園之後,一定要把她也帶到大學校園……因為,我覺得,這些對於平常人來說,雖然就跟走路吃飯一樣缺乏意義,但對她來說,是心中最熱烈的夢想,她就是一個把背書包上學,當作夢想的女孩子……”
“只可惜,這些想法,一直停留在我的腦海中,根本沒有來得及說……”
就這樣,範堅強彷彿失去了理智,彷彿有無盡的話要說,又彷彿根本就是在自言自語,自言自語在尚且昏暗的黎明前夕。
此刻的關碧,正以她從來沒有過的聚精會神的狀態,仔細傾聽,傾聽那抑揚頓挫,傾聽那情感起伏,傾聽那深深遺憾,而完全淡忘了剛才還特別強烈的尷尬。
這傾訴像發洩,這發洩像傾訴,沒來由地叫她沉靜下來。
是啊,失去了才懂得珍惜,這何嘗不是自己曾經的苦澀呢。
那些日子,自己不也曾這樣嗎?彷彿覺得是這個世界上最淒涼的人。
不過,現在想來,為了一個幾乎可以說是夢幻到不真實的人而鬱鬱寡歡,真是一點必要沒有,完全就是傻子,也難怪羅柳總說自己是花痴女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