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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顧細部而忽略大體的。前兩種皆佳,第一種是良好的工筆畫。像文藝復興期的宗教畫,古典派,浪漫派,寫實派的作品,皆屬其例。第二種是良好的粗糙畫或簡筆畫。像表現派,野獸派的作品,以及各種sketch〔速寫〕和漫畫,皆屬其例。只有最後的第三種,顧細部而忽略大體的,才是劣品。像我國現在流行的某種月份牌,陰曆新年裡到處發賣的花紙兒,以及多數香菸裡的畫片,皆屬其例。這些畫中,大概描工很精詳,顏色紅紅綠綠,金碧輝煌。上眼鮮艷奪目,細看區域性十分精緻,但拿遠來看,大體都不對!比例不適當,部位不自然,形不正確,因而不像真物,沒有神氣:甚而至於奇形怪狀,令人發笑或害怕。

缺乏美術教養的人,低階趣味的人,對於繪畫不知大體,區域性的工緻和鮮艷都能滿足他們的美感。他們便是上述第三種繪畫的欣賞者。在世間,尤其是在我國,這種欣賞者佔大多數,所以美術往往難於正當發展,所以自來的美術家,往往因為曲高和寡,而躲入象牙塔中。

故我現在舉七巧板的比喻來,說明繪畫的要點,不但專為繪畫的初學者說話。希望一般的人,也都具有這一點美術的欣賞力。

第二篇 如煙往事(上)

從南京的朋友家裡回到南京的旅館裡,又從南京的旅館裡回到杭州的別寓裡,又從杭州的別寓裡回到石門灣的緣緣堂本宅裡,每次起一種感想,逐記如下。

當在南京的朋友家裡的時候,我很高興。因為主人是我的老朋友。我們在少年時代曾經共數晨夕。後來為生活而勞燕分飛,雖然大家形骸老了些,心情冷了些,態度板了些,說話空了些,然而心的底裡的一點靈火大家還儲存著,常在談話之中互相露示。這使得我們的會晤異常親熱。加之主人的物質生活程度的高低同我的相彷彿,家庭裝置也同我的相類似。我平日所需要的:一毛大洋一兩的茶葉,聽頭的大美麗香菸,有人供給開水的熱水壺,隨手可取的牙籤,適體的藤椅,光度恰好的小窗,他家裡都有,使我坐在他的書房裡感覺同坐在自己的書房裡相似。加之他的夫人善於招待,對於客人表示真誠的殷勤,而絕無優待的虐待,優待的虐待,是我在做客中常常受到而頂頂可怕的。例如拿了不到半寸長的火柴來為我點香菸,弄得大家倉皇失措,我的鬍鬚兒被燒去;把我所不歡喜吃的菜蔬堆在我的飯碗上,使我

無法下箸;強奪我的飯碗去添飯,使我吃得停食;藏過我的行囊,使我不得告辭。這種招待,即使出於誠意,在我認為是逐客令,統稱之為優待的虐待。這回我所住的人家的夫人,全無此種惡習,但把不缺乏的香菸自來火放在你能自由取得的地方而並不用自來火燒你的鬍鬚;但把精緻的菜蔬擺在你能自由挾取的地方,飯桶擺在你能自由添取的地方,而並不勉強你吃;但在你告辭的時光表示誠意的挽留,而並不監禁。這在我認為是最誠意的優待。這使得我非常高興。英語稱勿客氣曰atho。我在這主人家裡做客,真同atho一樣。所以非常高興。

然而這究竟不是我的ho,飯後談了一會,我惦記起我的旅館來。我在旅館,可以自由行住坐臥,可以自由差使我的茶房,可以憑法幣之力而自由滿足我的要求。比較起受主人家款待的做客生活來,究竟更為自由。我在旅館要住四五天,比較起一飯就告別的做客生活來,究竟更為永久。因此,主人的書房的屋裡雖然佈置妥帖,主人的招待雖然殷勤周至,但在我總覺得不安心。所謂&ldo;涼亭雖好,不是久居之所&rdo;,飯後談了一會,我就告別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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