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是漠不關心地讀這個故事的吧,因為阿爾貝特也是無動於衷地講給我聽的,儘管我寫得枯燥乾巴,但是請你體會一下,這故事對我的震動有多大!
十二月四日
我求你——你看,我這個人完了,我再也無法忍受了!今天我坐在她身邊——我坐著,她彈著鋼琴,彈出各種曲調,全都是她內心情感的流露!全都是!——全都是!——你以為怎樣?——她的小妹妹坐在我的膝上打扮她的布娃娃。我眼裡噙著淚水。我低下頭,看到了她的結婚戒指。——我的眼淚滾滾而流。——突然,她彈起了那支天籟般甜美的老曲子,頓時,我心裡感到莫大的慰藉,憶起件件往事,憶起以往聽這支歌的時光,憶起這中間那些令人煩惱的憂鬱的日子,憶起破滅的希望,還有——我在房裡走來走去,心裡強烈的欲求令我窒息。——“看在上帝份上,”我說,同時情緒激動地走到她跟前,“看在上帝份上,請你別彈了!”——她停了下來,怔怔地望著我。“維特,”她微笑著說,這笑容滲進了我的心坎,“維特,您病得很厲害,您連最心愛的東西都厭煩了。您走吧,我求您,請您情緒安靜下來。”——我立即離開她,衝了出去。——上帝呵,你看到了我的痛苦,請你快快將它結束吧!
十二月六日
她的倩影時時跟隨著我,寸步不離!無論是醒著還是在夢裡,她都充滿了我整個心靈!這裡,我一閉上眼睛,這裡,在我的內視力匯聚的額頭裡,都有她那雙烏黑的眸子顯現。就在這裡!我無法向你表述!我一閉上眼睛,她的明眸就出現了;她的眸子猶如海洋,猶如深淵,羈留在我的眼前,我的心裡,裝滿我額頭裡的全部感官。
人到底是什麼?這被讚美的半神!難道在他最需要力量的時候,正好就力不從心?無論他在歡樂中飛騰或是在痛苦中沉淪,他都未加阻止,為什麼正當他渴望消失在無窮的永恆之中的時候,卻偏偏恢復了冷漠、冰涼的意識?編者致讀者
我多麼希望,我們的朋友在他引人注目的最後幾天裡能給我們留下充分的手跡,這樣我們就可以挨次發表他的遺書,中間不必用敘述來打斷了。
我盡最大努力,走訪那些可能瞭解他情況的人,從他們口中收集確切的材料。他的故事很簡單,各種說法大體一致,連幾件小事也無出入;只不過對於幾個當事人的思想以及他們的判斷那就眾說紛紜,各執一詞了。
因此我們別無他法,只好將我們經過反覆努力所獲得的情況原原本本地加以敘述,敘述中插進死者的幾封遺書,而且對於找到的每一張字條,哪怕是最小的字條也都加以認真研究;再說,這些當事人皆非平庸之輩,所以哪怕只想揭示某一件事的真正原始動機,也是難乎其難的。
惱怒和鬱悶在維特心裡的根,不但越扎越深,而且盤根錯節,漸漸佔據了他的全部身心。他精神的和諧完全破壞了,他內心的狂躁和激憤摧毀了他稟賦中固有的全部方量,導致了極壞的後果,最後弄得他精疲力盡。為了擺脫這種狀態,他苦苦掙扎,比他以前同各種弊端作鬥爭時還要膽怯。他內心的驚恐不安又耗去了他剩下的精神力量、他活潑的天性和機敏,從此悲傷整天陪伴著他,他越來越不幸,越來越不講道理,因此也就更加不幸。至少阿爾貝特的朋友都是這麼說的;他們認為,那位純潔而溫順的丈夫現在終於獲得了渴望已久的幸福,並決心將這幸福永遠保持下去,而維特對他卻不能正確看待,他就像一個大吃大喝弄得傾家蕩產的人,到晚年就只有受苦受罪的份了。他們說,阿爾貝特在這麼短的時間裡並沒有什麼變化,他還是維特一開始所認識、所賞識和尊敬的那個人。他愛綠蒂超過一切,他為她感到驕傲,希望別人也都說她是最最出眾的女子。如果他希望避免出現任何猜疑,如果他不樂意同別人分享這份珍貴的財富,哪怕只是一瞬間,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