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銜落日,孤島和上面的小樓漸漸凝成一點,消隱在眼底。
船艙二層的小窗前,一個女子肅手而立,眺望著已經看不到了的湖心島,是顧柔。
在救出顧襄後,得知江朝歡和鶴松石去了欹湖別業,顧柔當即以最快的速度趕來。然而,終究是晚了一步。
數月以來,她苦心孤詣幫扶謝釅坐上盟主之位,培植勢力,眼見丐幫幫主近在眼前,卻被一朝毀於一旦,一切努力付之東流。
她知道,事情已很難再有轉圜餘地了。雖然與魔教的勾結尚可說是江朝歡一面之詞,但殺害丐幫二老和蒼鷹子卻是眾目昭彰的事實。謝釅即便不被責難追究,也再不可能見容於正道。
而這一切的罪魁禍首此刻正站在身後。顧柔收回目光,轉過身來,神色與往日無異,卻是對顧襄道:“你們都出去吧。我和江護法有話要說。”
顧襄遲疑了一下,卻還是和鶴松石及房中幾個下屬一起退了出去。
寬敞的船艙內只剩下了兩人。顧柔看了一眼江朝歡,坐回椅中,慢慢說道:“路白羽在哪?”
“從頂層逃開後就不知所蹤,未曾找到,只怕是落在了他們手裡。”
實際上,路白羽從謝釅手中逃走後,便即被一早候在暗處的任瑤岸接走,趁著眾人聚集在大廳的混亂,從另一側鳧水離開了。
在八月十五之前,路白羽將寄居在教坊處,再不會公然現身。無論是魔教還是正道,都無法或利用或追殺於她。
這是一次絕佳的時機,讓路白羽在眾目睽睽之下名正言順地失蹤,又可以將嫌疑分擔給謝釅、魔教、甚至是聯盟各方,加深嫌隙。事實上,他們也確實已經開始互相指摘猜忌了。
空曠的船艙一時靜得可怕。直到無盡閴寂中一道驚雷乍起,傾盆大雨隨之呼嘯而落。天變了。
雨聲中,顧柔才又開口:“你可還記得教主給你的指令?”
“護路堂主平安。”江朝歡仍是平淡的語氣,定定望了一眼窗外的雨幕。
“分內之事尚沒做好,卻自作主張去構陷謝釅、分化聯盟。”顧柔的神色漸漸冷了下來:“我卻不知,江護法何時有權力妄為到如此地步了?”
她話中寒意蕭索,比獵獵狂風都要肅殺,任誰聽了都要心神一顫,江朝歡卻只是垂下眼眸,毫不辯駁。
日薄西山,天光昏暗,連著船艙內的空氣一道愈發陰冷。晦暗的光線中,只見顧柔驀然揚起一塊漆黑令牌。
“見聖教令如見教主。”顧柔從座中霍然而起,冷肅氣勢宛如其父,凝眉逼視著面前之人:“憑你的所作所為,我現在就可以要了你的性命。”
漆黑令牌在昏黃枯燈中越發顯得深幽堅冷,上面凹陷的紫漆大字“顧”將僅剩的一點天光吸收吞沒,一層氤氳沉鬱的殺意裹滿這令牌和持著它的人周身,將一切凝滯膠結。湖水不再敢聲張,風雨也只得靜默,一時間,天地都雌伏在她腳下。
適才還平靜淡然的江朝歡似乎終於懂得恐懼。他順從地對著令牌跪下,垂下目光,看著顧柔裙裾擺動,緩緩走到他身側。
然而,等了半晌,身旁的人卻並未有動作。
“江護法這人,我真是看不透呢。”顧柔已收起了聖教令,重新落座。她的面色又如往日一般平和,甚至帶了些笑意。
“你該慶幸,我不像你一樣喜歡擅作主張。”她淡淡地說:“我已將今日之事報回教中,如何裁處,就等教主下令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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勿吉,長白山。
吃過晚飯,嵇無風撂下筷子,披上衣服說了一句:“我去散步了。”便匆匆出門。
留下範雲迢和孟梁面面相覷。自嵇無風身子好了差不多後,嵇盈風已放心地回了中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