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士們的脖子在流汗,每往上爬一步,都非常艱難。由於四人一前一後,前高後低,稍微沒有掌握好平衡,屍體便會下滑,甚至失手。所以我們必須把屍體放平,一旦出現險情,寧肯用一隻手撐著地面,一隻手扶著屍體,也要保證屍體不能下滑。我們當時一點常識也沒有,後來才知道,屍體是不能用手去接觸的。
用手接觸過屍體的,還有另一個班長曾建中。曾建中說,14號下午,我和另一個戰士往山上抬屍體,由於沒有經驗,加上心裡害怕,一不小心,腳底一滑,眼看就要摔倒,我慌忙一把抓住屍體的胳膊!抓住之後,我自己這才感到吃驚,心裡咚咚跳過不停!但更讓我吃驚的是,我看見身後那個戰士竟然跪在地上,雙臂撐住擔架,用自己的頭死死頂住屍體的雙腳!要不然的話,屍體就滑下去了。
鏡頭10 替生者下葬,為死者站崗(5)
我曾經問過一個戰士,你們對待死人,為什麼還那麼認真,還那麼負責?小戰士說,我看見那麼多遇難的小學生,就像我的小弟弟小妹妹一樣,心裡非常難過。這些孩子本來已經很不幸了,如果我在運送他們的過程中再不認真,再不負責,萬一摔了,或者碰一下,他們肯定會很疼的!所以不管我有多怕、多熱、多苦、多累,必須做好每個動作,保護好這些學生,保證他們不再受到一點傷害。否則我對不住這些孩子,對不住他們的父母。
屍體運到墳場後,接下來是埋葬屍體。
洛水鎮的墳場,選在距離洛水鎮大約五公里的一座山上。洛水鎮尹太超書記告訴我說,這座山當地人叫青嘴山,是他和鎮長蘭勇親自選定的。之所以選在這兒,一是這兒離鎮上較遠;二是這兒有個石灰窯,專門燒石灰的,埋屍體需用石灰可就地取材;三是這兒風景不錯,山上有樹,有草,山腳下還有一條小河。有山有水,死了埋在這裡,算落個好地方了。
我曾兩次走進青嘴山墳場。青嘴山不高,地勢也算平坦,山上除了野草,便是蘆葦;山中樹林,好像沒有看見;山下倒有一條小河,河上還有一座小橋;至於石灰窯,確實存在,一過小橋,漫山遍野,便是一大片白花花的石灰!我兩次來到這裡,最讓我受不了的,就是那一大片白花花的石灰!看見這些石灰,我馬上聯想到墳場裡那上百個遇難的孩子,當一筐一筐的石灰傾潑在他們身上時,該是怎樣一種滋味?當齷齪的石灰和潮溼的泥土與他們潔白的身軀攪混一起並永遠相伴左右時,又會是怎樣一種掙扎怎樣一種心酸怎樣一種痛苦?一位專門負責埋葬屍體的武裝部幹事告訴我說,屍體掩埋時,必須要用生石灰和漂白粉進行四次消毒:一是屍體運來後消一次毒;二是坑裡沒放屍體時消一次毒;三是坑裡放了屍體後消一次毒;四是屍體蓋土後再消一次毒!——我的天啦,遇難者生前本來已經很不幸了,死後怎麼依然難逃如此酷刑?人活著有受不完的苦,死了為何還要遭此鳥罪!聰明的人類可以把毒藥變成牛奶,為什麼就不能把狠毒的石灰變成溫情的衣衫?難道除了只能讓死者忍受石灰的浸泡,就再也想不出別的好招嗎?
其實,在災區,死人的問題不是個問題。災民談論死人,好比城裡人談論歌星、影星;老百姓埋葬一具屍體,就像城裡人處理一堆垃圾;甚至有一部分專門埋屍體的志願者,也以埋屍體自居,自稱“埋一號”、“埋二號”。意思是說,誰埋的屍體最多,誰就牛逼,誰就是災區老大!由於災區每天都要和死人打交道,所以人們尤其災民談論起死人來,就像說起辣椒、茄子一樣,已經麻木不仁見怪不怪了。
但對軍人而言,卻沒那麼簡單,即便是一些什麼都幹過的幹部或者老兵油子,也沒埋過屍體啊!
負責洛水鎮屍體掩埋的,是黃繼光團二營五連。連長叫李柯,小夥子是陝西人,人品好,軍事素質好,長相也好,魁梧、威猛、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