顆晚上的太陽,使大地如蒼白的女體,生起汙辱和踐踏她的衝動。
人在月色中,就像漾在蒼白的月色中。
善飲的人常說:“浮一大自。”就好像酪叮倘佯在牛奶河的月色中。
連一向自覺蠻有詩意的羅白乃,一向靠直覺、觸覺去觀察事物的何梵,以及一向沒有詩意專掃人興的葉告,都生起了“浮一大白”的感覺。
他們都“浸”在乳般的月色中。
不。
不止月色。
還有殺意。
侵人的殺意。
天地不仁,但殺意卻往往不是來自於天,而是來自人。
外面有人。
來人形狀古怪。
這人額突鼻大,右手託缽,腕載三條色彩不同的蜜臘,左手抄著竹節多稜,沉重鋒銳的塔銅,井臂箍四條水晶鐲子,頸上還掛了串瑪瑞碎碟揀,神容英武,穿著道袍,正俯首看了過來。
他之所以俯瞰,是因為他高高在上。
使他高高在上的,是因為他的“坐騎”。
他的“坐騎”很高。
很大。
而且還極為罕見,極不普通。
這“坐騎”使這頭戴深茶色奇形鐵冠的漢子,更形氣勢,居高臨下。
他騎的不是驢,也不是馬,更不是駱駝,而是龍。
這頭龍前腳粗短,收於胸前,胸寬脅厚,厚繭滿身,長滿鱗甲,咧開嘴來,比拷佬還大,後腿雄渾有力,尾肥股圓,倒著鰭角,最奇特也最古怪更最好玩的是它的臉:
它長了一張豬臉。
葉告和何梵到底還算見識過這陣仗。
羅白乃則見所未見,聞所未聞,只能歎為觀止,目定口呆:
他覺得不可思議。
他竟然目睹一條龍。
——而且還是隻“豬臉的龍”!
第五章相敘一刻
1、有光,就有希望?
出了那狹厭洞穴,黃泥壁上又點著油燈。
黃豆大的黃火,照在黃泥牆上。泥黃地上,昏黃一片,好像這兒就是直通鄂都城。閻王殿的黃泉路上一般。
無情現在的處境,就好比真的已在黃泉道上,只等牛頭馬臉來接引。
只不過,習玫紅比他快上一步,領先而行罷了。
無論怎麼說,有火總比沒有火的好,有光也總比沒有光的好。
有光,就有希望。
有火,便有熱力。
但無情現在已經完全失去力氣。
聶青的臂膀箍住了他的脖子,並已封住了他雙臂的穴道。
他現在已接近完全沒有希望。
望到聶青低頭俯視他那雙充滿嘲弄的眼,那兩朵鬼火般得意的綠芒,他已幾近失去了希望。
無望。
聶青看著受控在他臂彎裡一動也不動的無情,彷彿很不滿意:“你令我實在有點失望。”
他把力氣稍稍放鬆了一些,無情的臉才沒那麼紅,才可以開聲說話。
可是無情並沒有說話。
他好像沒有話要說。
聶青反而有點不自在:“你沒有話說?”
無情不作聲。
聶青更是若有所失:“你可知道,我們部署了多久?花了多少人力,心力。物力?我費了多少心機和機心,才逮著了這個機會?才能使你中伏?”
無情沒有表示。
聶青訝然道:“你居然一句話都不說,任我魚肉?你信不信我一發力就拗斷你脖子,你這輩子再也說不出半個字來了!”
無情點點頭,帶點漠然。
——好像,脖子不是他似的,或者,他已失去了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