檀機詫異了下,抬起頭。他不知道,昔年他與楚姑娘的情劫之論,居然被師父知道。但是一想,又覺得不奇怪。他師父乃是古往今來難得的有異術的人士,擁有一些手段,是很應該的。
檀機溫和答,「弟子少時頑劣,胡亂給楚施主解的簽,倒真是慚愧。未看破紅塵,自是無能上岸。這些年,弟子走過許多地方,只覺得那時的戲言果真玩鬧。踏破紅塵方為佛,為情所懾,也不過是境內之人罷了。至如今,弟子心中只有我佛,未有貪戀紅塵之念。」
慧覺大師長長舒了口氣,面上有淡淡笑意。
他這個弟子啊,什麼都好,剔透玲瓏心,與佛法也有緣。唯一看不破的,就是一個情字。
正因為這樣,當許淨池建議檀機離京時,慧覺大師才會一口答應。他希望弟子不要讓自己失望,待弟子思想成熟了,自己的一身異能,才能傳授與他,才不會耽誤他……可惜。可惜。
檀機成為了慧覺大師希望的人。慧覺大師卻沒有機會,將自己的一身本領傳出去了。
世事無常,佛法無邊。指的便是這樣吧?
當慧覺大師在室內與檀機說話時,許淨池一直站在竹簾外聽著。她不知道大師是何意,卻是聽到檀機對情的回答時,心口重重一顫——原來是因為她嗎?因為她當年對楚彌鳳的提防,才造就了今天的檀機嗎?
慧覺大師讓她聽到檀機的真心回答,是在暗示她什麼嗎?
許淨池臉色一時灰敗,轉過了身。立即有侍女迎上去扶住她的手,擔憂看她,「夫人,您還好吧?」
許淨池擺擺手,示意兩人走遠。走到林子後,她再也忍不住,哇的吐出一口血。侍女當即驚慌,連聲喊「夫人」。許淨池自幼身體差,但調養了多年,她已經跟常人無異。誰知道現在居然吐血了?
侍女匆匆忙忙去找人了。
許淨池一人扶著竹子,慢慢站起來。她眼睛裡有淚光閃爍,心情當真難言——
檀機本有情,被她無意中斬斷;她當日讓檀機離京是好意,卻無意中造就了她今日的進退兩難。
許淨池回頭,隱約中,好像看到寺中深處的金佛之身。它慈悲而低憫,安靜地看著世人在苦海中掙扎。
許淨池捂了臉,指上有濕潤之意。
再過了十天,慧覺大師圓寂,享年百歲。檀機繼任師父的衣缽,被方丈所託,留在寺中。他代替的是慧覺大師,寒音寺需要他這塊招牌。山下施主絡繹不絕地上山求籤,為的,本就是慧覺大師。
現在,為的就是檀機了。
若是檀機也走了,寒音寺就衰落了大半。
檀機生性溫和,自覺寒音寺收留自己和師父多年,於他們師徒有恩。方丈託付,他自是應承。
接下來兩年,檀機留在寺中,延續寺中香火。許淨池繼續走她選擇的那條路,依然是每次心情不好,便回寺中調解。昔日有慧覺大師與她論佛,現今,有多年好友檀機與她論佛。
每每在寺中得到開解,可是下山後,回頭,看一眼身後,站在寺門口,溫柔目送她遠去的檀機,許淨池心中都微微一刺。
她改變了檀機的人生,她也改變了自己的人生。
有些事,在她心中是奢望。
那奢望她從來不敢去想。可是婚姻是這樣的不幸,丈夫是那樣的混帳,多年好友又是那麼的溫柔……所有的事情串在一起,壓著許淨池。
她每次看到他,就難過得要命;可是不看到他,她更加難過。
終是二十六歲生辰時,許淨池在寺中度過。吃了碗長壽麵,她和檀機蹲在荷池前,投餵池中活潑遊過的小魚兒。
許淨池輕聲問,「檀機,你想成為佛嗎?」
「是,」檀機說,「那是師父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