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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隻?」拓跋香驚詫,「你不是走了麼?你在哪兒買的?」

風如練插了句嘴,望向公羊啟時,眼中滿是幸福和甜蜜:「在一個部落裡,他親手打的,想賀我生辰,要不是上回偶然撞見你為賀蘭部的人夜襲,我還被蒙在鼓裡。」

「哇,親手!」

拓跋香坐下來,抱著膝蓋,面上難掩驚艷與羨慕。所謂驚艷,是不曾想這個舞刀弄劍的大男人還有這分手藝,她雖有心賀壽,但卻也只能假手於人。而羨慕,則是因為他夫妻倆的感情,作為代國公主,自幼身邊所見,多不過相敬如賓的政治聯姻,像這般發自肺腑的,卻是從來少見。

當她抬起頭,看見公羊啟溫柔地替風如練按壓手臂和有些浮腫的雙腳時,心中一動,再掩飾不了眸中的渴望與星光。

夜幕降臨後,無定河邊的流民依舊固執地保持著南方的習俗,夜不加餐,各自閉門,更不會像草原上的代國人一般,聚在一處載歌載舞。

很快,大樹下就只剩下公羊啟三人。

適才有鄉民向風如練追問如今南方的情勢,又說起當年桓溫北伐至白鹿原上的壯舉和往後摧枯拉朽敗落的哀痛,以至於她的情緒久久不能平靜。公羊啟心生憐兮,在旁默然相陪,至於拓跋香,她很高興兩人在談及南方之事時,並未刻意提防,為這份信任和感激,也就不停岔話,想化解風如練的思鄉苦。

就著火篝,三人間氣氛逐漸變得微妙。

兩族風俗不同,就在拓跋香無話可說時,風如練忽然幽幽開口:「啟哥,你能給我再唱一遍《白馬篇》麼?」

「唱歌麼?好啊好啊!」

拓跋香單純捧場,但看兩人臉色,顯得她有些沒心沒肺,登時又蔫了下來。

她不知道《白馬篇》是什麼,講的什麼,只曉得此刻心情十分沉重,小時候宮裡的阿嬤就說過,江南的人和大漠的人很不一樣,他們總是多愁善感,草原兒女是天賜的兒女,連生死都算不得悲苦。

她從前相信,但她現在不信,那就是阿嬤哄騙孩子的話,不論是晉人、代人、秦人還是燕人,都是兩隻眼睛一張嘴,差別沒那麼大,至於痛苦,誰也並不比誰少。

公羊啟拔劍,在篝火後一步一詩,一步一武。

拓跋香聽不懂,但迷戀那風姿與氣度,只兩手撐著下巴痴看,隔著橘光與火焰,聽他唱「白馬飾金羈,連翩西北馳」,想像白馬輕裘的美少年,又聽他唱「控弦破左的,右發摧月支」,忍不住為那武藝高呼喝彩。

相比之下,風如練安靜許多,她目光所及非人,或者說是透過人,看到萬裡江山,看到鐵蹄破碎,看到流離失所。最後,視線落在身旁那個不諳世事,天真爛漫的姑娘身上,她心裡的念頭越發深刻,雙手也交握越緊。

當公羊啟唱到「邊城多警急,虜騎數遷移。羽檄從北來,厲馬登高堤」時,雙劍互動,騰身而起,擬出那欲報效邊關,心急如焚之態時,風如練只覺得心被緊緊一攫,眼眶驟然發熱,已是淚湧如決堤。(注)

拓跋香只顧著叫好,根本沒有察覺。

唯一有所感應的,只有與之心意相通的公羊啟,在落定時手起定式,回頭展望,無言以對因而只能無奈擺首。

「怎地不唱了?」拓跋香為歌半驟止而困惑不解。

公羊啟冷冷掃了她一眼,素養令他儘量在語氣中不參雜任何私人情緒:「你想知道下一句是什麼嗎?」

拓跋香傻傻地問:「什麼?」

公羊啟劍舞再起,高歌道:「長驅蹈匈奴,左顧凌鮮卑。棄身鋒刃端,性命安可懷?」運劍的武士目光中並沒有帶著不屑,只有一絲睥睨,但那不過是高手都會有的孤傲,可即便如此,拓跋香也無法再喝彩。

因為她出身拓跋鮮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