拓跋香即為女流, 只能去後宮的私宴, 與妃子和官吏家眷同座,公羊月則由內侍領上正殿, 至於喬岷,則暫時候在殿外。
腳剛跨過門檻, 抱團寒暄的人目光齊刷刷投射過來,恨不得粘在他身上,公羊月知道,這些人未必都懷有敵意,不過是嗅著腥的貓,對於一切可能出現的新勢力,都要早做考量和謀劃。
公羊月笑了笑,大方地走到自己的位置坐下。
宴席未開,滿座各自走動,時有閒人過來試一試深淺,但都叫公羊月那不熱不冷地態度給擋了回去,漸漸地,搭話的人少了,作壁上觀的人多了起來。
「小侯爺。」
公羊月正吃酒,案上突然落下大片陰影,像要把他整個人罩住,抬頭瞧去,竟是那日高臺上一面之緣的劉羅辰。
這位南部大人張口就是劉智的事,只說人衝撞冒犯貴人,已給處理去,後半生都不會在盛樂城給人礙眼。
「大可不必。」公羊月回敬一杯。
「欸,可不能這麼說,我瞧盛樂城茶樓酒肆是連日話不離君,小侯爺不日便是這泱泱京都炙手可熱的新貴,該有的禮數不能少,」劉羅辰舉杯,聽那說話用詞像是與他示好,可言鋒又多有試探,「那一處地方緊鄰定襄郡,就當是我給公主和小侯爺的見面禮,往後還求同朝相互擔待。」
「什麼地方?」公羊月皺眉,與他裝傻:「別說我現在並未封爵,即便賞賜加身,也不過閒散虛職。」
劉羅辰目光一冷。
公羊月卻是不懼,嘴角一挑迎上,收斂了狂傲,竟拱手與他一禮:「劉大人的好意,在下心領,往後該是我請您擔待才是。」
「有意思。」
劉羅辰不再多言,轉頭往別處去,卻是碰了顆不軟不硬的釘子,好沒意思,但這公羊月今日一見,卻是比他想像得要好上許多,聽劉智手下的人匯報,本以為是個自恃武功,又傲氣十足的劍客,不曾想,竟也有幾分能屈能伸,倒是不能小看。
待人走後,公羊月拉了拉衣襟,覺得學晁晨說話實在叫他不習慣,要不是走之前那傢伙三令五申,說了許多套詞與他,他才懶得如此費神周轉。
「要不要來把蒲扇?」
一旁來了個年輕人,捧著甜果往嘴裡含,走近前,試探地問了一句。公羊月覺得有趣,斟酒的手一抖,張口道:「你有?」
「還真有。」
說著,那人當真從寬袖裡拿了一把,撲扇兩下遞過去,正是街頭巷尾大爺大娘人手一柄的蒲葵葉編織的團扇。
公羊月沒接,抬頭看去,是個十來歲的少年郎,明眸皓齒,容若婦人,很是姣好,若非是他穿著直郎官衣,只怕要叫人疑作是哪位錯走的女眷。
少年郎眨了眨眼,又將蒲扇往前送送,隨即在旁逕自坐下,笑道:「一看你就是頭回參宴,不曉得這裡頭有許多門道吧。」
「說來聽聽。」公羊月好整以暇。
「正所謂是三不落,不落扇,不落巾,不落席,」那少年當真侃起來,說得是有板有眼,「這其一你已見著,如今七月火燒爐,人全堆在殿內,不出一會便大汗淋漓,欸,你別往後頭瞧啊,那倆侍女拿的是障扇,作儀仗之用,可不會往你腦袋邊上扇。」
公羊月覺得他說話妙趣橫生,便也接茬道:「你不怕被逮著,治你個大不敬?」
「藏好就行。」說著,他把扇子拿來,別在寬袖內,等坐下時掖在掌心被袍子和立柱遮擋,只往腿下扇,確實好涼快。
公羊月挑眉,不置可否:「那餘下二者呢?」
「且看來,」少年變戲法似地從袖子裡抖出一條巾子,色如月白,在這蒸屜似的寶殿內,像是還散著汨汨冷煙,「冰鑒鎮過的,你摸,是不是很涼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