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掉的。每次到了姥爹家,我首先會去菜園看看黃瓜尾巴上的花掉了沒有,看看西紅柿紅了沒有。菜園四周被圍住,門口放了一捆刺,防止雞鴨或者小狗小貓跑進去糟蹋青菜,但防不住我。
我不認識她,自然不想帶她去屋後的小園子。
“就在這裡玩不行嗎?”我說道。
“不行。我怕你姥爹。”她小聲說道,指了指屋裡。
我回頭去看屋裡,姥爹仰躺在老竹椅上。因為這時候烏雲密佈,堂屋裡昏暗一片,我看不清姥爹的臉,不知道他是不是睡著了。
半年後,姥爹去世,他也是以這樣的姿勢躺在老竹椅上,親人們在旁邊哭成一片,而我不懂死的意義,爬到他身邊不停地喊“姥爹”。雖然姥爹經常坐在或者躺在老竹椅上喊我的名字,怕我跑遠,但我總記不住他的容貌。
可是這個小姑娘的容貌我只見了一次就沒再忘記。或許小孩子的記憶就是這樣,只有零碎的,散亂的。有的不見得有意義的片段記得很清楚,有的可能重要的事情卻記不起。
“跟我一起玩嘛。我叫小米,你叫什麼?”她抓住了我的手。她的手冰涼冰涼。
我不想告訴她我的名字,也不想跟她一起玩。因為她的樣子讓我有點不舒服。
我想回到屋裡去,可是她的力氣很大,握住我的手不鬆。
“你叫什麼名字呀?”她又問道,語氣有點不耐煩了。
我還是不敢說話。
外公說我小時候膽子很大。有一次外公他們在外面收割稻穀,只留了我一個人在家。同村的一個鄉親帶了三四個人來到外公家要搬走堂屋裡的打穀機。我死活不肯,抱著他的腳不讓他把打穀機搬走。那位鄉親無奈解釋說,他已經跟我外公說過了,外公答應了借他用一用。可我還是不肯,又哭又鬧,生怕他偷走外公家裡的東西。後來他只好將在水田裡割禾的外公喊了回來,我這才讓他們搬走打穀機。外公特別高興,說我是個守家的傢伙。
可是連三四個大人都不怕的我在這個小姑娘面前戰戰兢兢,連名字都不敢說。我暗暗感覺如果說出了自己的名字,她就能從我這裡偷走什麼東西似的。
“我把我的名字都告訴你了,你為什麼不把你的名字告訴我?”她兇巴巴地說道。她用力的拽了一下手,差點將我拽倒。
她越兇,我越不敢說。我將牙齒緊緊咬住,生怕一不小心將名字說出口來。
這時,堂屋裡傳來嚴厲而沙啞的聲音。
“快給我滾!”
我嚇了一跳。小米的臉上也露出驚恐之色。
再次回頭看去,只見姥爹已經坐了起來,一臉的憤怒,嘴唇在抖,兩眼幾乎要冒出火來。姥爹的手抓在老竹椅的扶手上,青筋一條一條突起,彷彿是盤旋在他手上的小青蛇。
姥爹一直很喜歡小孩子,只要看到小孩子就樂呵呵的。小孩子不懂事,在他房間裡撒了尿,或者打壞了什麼東西,他都不會生氣。
我很不解,姥爹為什麼對其他的小孩和和氣氣,但看見小米了這麼憤怒,還叫她滾。
“滾”這個字對一個小孩子來說,未免太過嚴厲了。
雖然我知道他不是吼我,但聽了他的聲音,看了他的神情,我也感覺到害怕。
小米急忙鬆了我的手,渾身哆哆嗦嗦,幾乎要哭出來。
見她這樣,我突然同情起她來,覺得姥爹做得過分了,甚至為剛才沒跟她玩,沒告訴她名字而後悔。
“滾!”
姥爹又大喝一聲,手裡抓起他常用的柺杖舉起來,作勢要將柺杖砸過來。
我看了一眼姥爹的柺杖,再回過頭來看小米時,發現小米不見了。
我沒看見她轉身跑掉的身影,也沒聽見噔噔的腳步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