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寒風涼,容迎初攏一攏衣襟,緩步往前走。遠遠只見馬氏一家其樂融融,馬大人滿臉寵溺,唐姨娘笑逐顏開,馬靈語靠在親孃懷中嬌笑連連,不知人間愁滋味。
容迎初欷地注視著這一幕,徐徐道:“掌上明珠似的一個姑娘家,雖生為庶女,卻比嫡女還要金貴。可這不一定是福氣,女孩兒家真正的福氣,是他日能覓得佳婿舉案齊眉,翁姑寬和體貼;若嫁為人婦後,還能笑得如此開懷,方是真正的福氣。”她輕輕一哂,笑得別具意味,“若是知道自家視若珍寶的女兒是他人謀算中物,稍有差池,女兒的終身幸福便毀於一旦……可會願意拼盡全力應對變卦,甚至付出任何代價?”
秋白不免自覺挫敗,怎麼自己總是跟不上主子的思維呢,真是半點也猜不透主子意欲為何,虧自己前世還經歷過不少辦公室政治,關鍵時刻卻搞不清楚重點在哪裡,看來要在這高門大宅裡混得開,還得跟著主子多學著點。
容迎初心中自有計較,暗自思量著,對秋白道:“你去盯著周元家的,有何異動,你便仔細記下,不必再叫我了,免得惹人注目。”所謂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她縱然羽翼未豐,要好生把握這當中的風吹草動,尚綽綽有餘。
從從容容地返回到席位上,臺上正唱著柯大老爺所點的《穆桂英掛帥》,英姿颯爽的旦角兒頭壓金冠,鐵甲威武,唱唸做打,字字鏗鏘。
臺上粉墨登場,臺下步步為營,不過都為極力演好一齣戲罷了。
柯弘安已然不在座上,容迎初抬頭看到自家相公正站定在不遠處的一圍席桌旁,向來吊兒郎當的他此時談笑風生,只因他此時攀談的物件正是威名遠播的驃騎將軍韋英,有意與他這位柯家嫡長子結親的未來老丈人。
韋將軍豪氣萬丈,站起身與柯弘安碰杯,一飲而盡,接著又爽快地再斟滿一杯,拍著柯弘安的肩膀說了幾句什麼,兩人一同幹了酒,相視而笑。
容迎初舀了一勺燕窩湯喝了,揚眸看向坐在韋將軍身旁的女子背影,只依稀看到穿著寶藍色素紋繡花襖的纖纖身姿,以及她髮髻上那兩朵鎏金掐絲點翠鯉魚簪瀲灩的流光。聽侍候在她身後的婢女稱呼她為“小姐”,便知她正是韋將軍的獨生女兒韋宛秋。
容迎初看著柯弘安對韋英那副殷勤的模樣,口中的珍饈百味竟只覺寡淡,她垂眸看到湯水中自己臉龐的倒影,沒有半點神采,也沒有屬於她這個身份應有的貴氣,她需要咬緊牙關披荊斬棘地自尋出路,僅因為她卑賤的出身。
出身是她在這大宅中生存的負累,卻也是可以為之一拼的缺口,這是一條註定只能向前不能後退的路,她不介意接受施捨,也不介意巧取豪奪,她可以孤注一擲,卻不能一無所有。
你們既以踐踏我為樂,他日我必定雙倍奉還!
宴席持續了兩三個時辰,柯老太太早已告了乏離席,陸續亦有人告辭而去,苗夫人和戚如南便開始安排散宴送客諸事。
馬靈語隨爹孃離去之前,特地來向容迎初告辭,笑吟吟道:“我們可說好了,來日必定得尋了由頭碰面說說話兒!”
容迎初亦笑道:“一言為定。”她心裡知道,這個碰面的機會將要來臨了。
返回南院廂房時,已是午夜時分,容迎初卻全無睡意。秋白在宴會上奔忙了一夜,雖覺疲憊,卻因探知所得的事過於出乎意料,又心急想知主子的打算,便顯得精神奕奕的,等靜楓和亦綠伺候過容迎初淨臉盥沐後,她小心地掩了門窗,方對主子道:“果不出奶奶所料,大太太后來還真的出手了。”
容迎初就著秋白的手脫下了外面的桃紅撒花風毛緞襖,先不說話,只聽秋白往下接著道:“二太太那一桌子還在看戲的時候,不知怎麼,二太太突然吩咐了她房裡的媽媽回西府裡去取東西,周元家的也遣了小丫頭去跟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