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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部分

問許多當地遊客和工作人員,他們都搖頭,拿責怪的目光打量我們,彷彿我們神經出了什麼毛病。我的滿心歉疚油然而生。

這確是一個令人心情不安的事實。蘇聯衛國戰爭結束後,所有重要戰場遺址都建有高大的紀念碑,在莫斯科、彼得堡、明斯克等地,紀念碑下鮮花簇擁,燃燒的火炬終年不熄,象徵英雄業績不朽。可是在我們腳下這樣一處以抗戰聞名的歷史遺址上,竟然找不到一塊紀念碑或者一段說明文字。當中國人說說笑笑步履輕鬆地踏在姚子青們鮮血浸透的土地上的時候,他們全然不知這方泥土的神聖和價值。這能怪誰呢?怪他們不懂歷史,或者歷史疏遠了他們?有確鑿資料表明,不僅蘇聯,在英美諸國,在東歐,在亞洲的南韓、菲律賓和新加坡,甚至在戰敗國德國和日本,人們都為二次大戰中英勇陣亡(或死難)的人們修建紀念館,樹立紀念碑,讓子孫後代永遠崇敬和銘記他們。可是在我們中國九百六十萬平方公里的遼闊土地上,卻幾乎沒有一座一九四九年以後修建的像樣的抗戰烈士陵園和紀念碑,我們什麼時候自己割斷了歷史脈搏,而我們的民族和人民什麼時候又變得這般驚人的無知,這般麻木不仁和心安理得呢?……據說全國解放後,姚烈士遺孤被遣送回廣東老家務農,後來自然難免吃了許多苦頭。十一屆三中全會落實政策,上級安排一個子女進鄉辦工廠做合同工,一家人熱淚盈眶感恩不盡,稱〃……可以告慰先父在天之靈。〃云云。當我們走出公園,登上逶迤數十里的防波大提的時候,我的胸襟才又重新變得開闊起來。

眼前江波浩淼,水天一色,雪白的江鷗好像許多碎紙片在江風中紛紛揚揚地翻飛。極目遠眺,我看見寶鋼總廠氣勢雄偉的萬噸級船運碼頭沿江排開,各種高大的吊車伸出巨臂好像森林一樣遮斷我的視線。遠處有崇明島隱隱約約的陸地影子。一艘外國輪船正拉響汽笛駛大黃浦江,許多興趣盎然的外國船員不時向岸邊遊人揮手打招呼。我努力想象著半個世紀前發生在眼前這片忙碌江面上的戰爭場面。

但是我怎麼也想象不出:那支耀武揚威的日本艦隊怎樣沿江排列成十幾里長的鋼鐵堡壘,大口徑艦炮轟擊的巨響怎樣震耳欲聾,黑煙怎樣像幕布一樣升起來遮天蔽日?我同樣想象不出的是:姚子青們怎樣不屈地吶喊,沈從誨怎樣駕駛起火的飛機英勇地撞向敵艦,成千上萬不知姓名的普通士兵又怎樣默默無聞地流盡最後一滴鮮血?如今這一切早就煙消雲散,黃浦江水還是那樣不緊不慢地流淌,姚子青、沈從誨、高志航、閻海文、張紹勳們的痕跡早已被流逝的歲月無情地抹去。吳淞口風平浪靜,歷史風平浪靜,彷彿什麼也沒有發生過一樣。

我領受著二十世紀末葉中國東海岸的陽光拂照與和風吹拂在長長的防波堤上漫步。近處的江面上有許多破破爛爛的小漁船在波光中跳躍著撒網,江堤外面有人搭起許多歪歪倒倒的簡陋的木棚子,一些被太陽曬得黝黑的赤裸的孩子在棚子裡跑進跑出。知青朋友告訴我,這些人是江北來的〃淘金〃專業戶,你別看他們現在潦倒,發起來可快了。見我不解,他們進一步解釋說,〃淘金〃就是捕捉鰻魚苗,養大以後出口。你別小看這玩藝兒,一條兩三寸長的鰻魚苗能賣十塊錢,人稱〃活黃金〃。我突然有所感悟。

中國人不是正在致力於脫貧致富奔小康麼?中國的歷史不是由於中國人物質生活的改變而改變麼?當年姚子青們浴血奮戰的地方,人們正在熱烈地談論股票、期貨、房地產、第二職業,談論經商、發財、辦實體、開發投資和投資開發,而姚子青被趕到廣東的後代大約也不再忍受貧困,也能切實地做起中國人的發財夢,等等。不管怎麼說,他們總算開始為自身的物質利益和幸福生活而奮鬥,從這個意義上說,姚子青們的犧牲不是沒有白費麼?至於今後我們致富了的中國人是否記得那些歷史的鋪路石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