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匪
李瑾容心急火燎地趕來,一眼看見夜深霧重下的滿江狼藉,當時就差點沒站穩,她命人沉下牽機的時候,心裡其實已經不抱什麼期望,卻不肯露出來,執意要親自從崖上下來尋。
等意外看見江心全須全尾的人,李瑾容眼圈都紅了,一時說不出話來。
李妍懵懵懂懂,還完全不知道洗墨江裡發生了一場什麼樣的驚心動魄,只道有人要倒黴,沒心沒肺地跟在李瑾容身後,嘻嘻哈哈地沖李晟做鬼臉。
四下石壁上牽機線鋒利的印子尚在,魚老環視四周,又看了看頭也不敢抬的周翡和李晟,捻著鬍子點頭道:「長江後浪推前浪,一代更比一代強,二位小英雄實在了得,老夫我活了這許多年,還是頭回見識這麼會找死的瓜娃子,失敬,失敬。」
李晟跟周翡一個叫「姑姑」,一個叫「娘」,方才撿回一條命來,這會都乖得不行,支楞八叉的反骨與逆毛一時都趴平了,老老實實地等捱揍。
李瑾容一顆心重重地砸回胸口,砸得火星四濺,真恨不能把他們倆的腦袋按進江水裡,讓他倆好好冷靜冷靜。
不過當著眾人和外人的面,她咬著牙先忍住了,暫時沒去看那倆倒黴玩意。
李瑾容越眾而出,打量了謝允一番,見此人相貌俊秀,自帶一身說不出的從容風度,先生出幾分好感,抱拳道:「多謝這位公子援手,不知怎麼稱呼?」
說來也怪,一般像謝允這個年紀的人江湖行走,旁人碰到了打招呼,通常是叫聲「少俠」,可到了他這裡,大家彷彿有什麼默契似的,統統都叫成了「公子」。
謝允報了個家門,又笑道:「前輩不必多禮,在下只是路過,不頂什麼事,要說起來,還多虧了這小妹妹刀法凌厲。」
自己家的孩子是什麼水平,李瑾容心裡當然都有數,聽他說話客氣,也不居功攜恩,神色愈加緩和了些。
不過她也還是四十八寨的大當家,再欣賞感激,還是不動聲色地問道:「我們這裡除了山還是山,多蠻夷少教化,弟子也大多粗陋愚笨,實在沒什麼好風景,謝公子深夜到訪洗墨江,想必不是為了看江景的。」
這會,李晟周身的冷汗已經緩緩消退了,三魂七魄拉著他滿肚子賊心爛肺重新歸位。他一聽李瑾容的話音,就知道大當家動了疑心,方才在江下,他雖然也旁敲側擊地問謝允的來路,可別人畢竟有恩於他,因怕生出什麼誤會,李晟忙低聲道:「姑姑,謝兄方才本不必露面,見我們兩個觸動了水中牽機,才出言提醒,甚至親自到陣中指路……」
李瑾容涼涼地看了他一眼,李晟嗓子一啞,愣是沒敢再多說一個字,只好無奈地看了周翡一眼。周翡可不敢吭聲,她感覺自己不管跟李瑾容說個什麼,結果都總能適得其反,好事也能讓她說成壞事。
「不錯,我四十八寨自當有重謝。」李瑾容先是順著李晟的話音接了一句,隨即又道,「謝公子若有什麼差遣,我等也定當全力以赴。」
謝允原本以為自己倒了八輩子血黴,好不容易挑了個時機,居然是最兇的時機,為了救人還將自己暴露在整個四十八寨面前,之前小半年的心血算是付之一炬了。
這會聽了面前這位夫人的話,他心裡有些意外,想道:「莫非我時來運轉了?」
謝允只當李晟和周翡都是「千鍾」門下,又見他們對這婦人叫娘叫姑姑,便先入為主地覺得這位前輩溫和慈祥,全然沒把眼前人與傳說中能讓小兒夜啼的「李瑾容」往一塊想。
他琢磨了片刻,感覺自己這點事除了李大當家本人,也不用怕跟別人說,沒什麼好遮遮掩掩的,便直言道:「在下受人所託,是來送一封信的,不想四十八寨戒備森嚴,我初來乍到,求路無門,別無他法,這才做出這麼失禮的事,承蒙前輩不怪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