衢州城內一座門前有崗哨的幽靜院落,冬日晴空映著香樟、棗樹和烏桕樹,一個身著梅紅色夾襖倉青色棉裙的姑娘在院子裡晾完衣服,抬頭看了看難得一見的太陽,忍不住出感感慨。
屋子裡又走出來一位穿著翡翠色暗花比甲的姑娘,站在階簷下笑道:“以前只有蘭姨唸佛,現在素琴姐姐也念上了。”
素琴放下挽起的袖子輕嘆:“明兒就是十二月初一,看來年前是回不去了,今年只有蘭姨和紋繡陪著小郡王在南都過年。”
當初把小郡王交給皇上帶回去的時候,讓蘭姨和紋繡也跟著去了。蘭姨幫著乳孃照顧孩子,紋繡則幫著織衣做鞋,她們倆也好做個伴。
知墨聞言亦嘆:“真想小郡王啊,都兩個多月沒見了,肯定又長大了不少,小孩子,一天一個樣。”
素琴小聲道:“別嚷那麼大,免得太子妃心裡難過,她比誰都想得很,可你看現在這形勢,根本沒法回去。”
俞宛秋本來準備起床的,聽見這話,身體一軟,又重新躺了回去。
她真的好想兒子!小傢伙自生下來就沒離開過她,趙國初建,皇宮也不像那些古老的制度森嚴的宮廷,皇子皇女們生下來就要獨立門戶,由乳孃太監帶著,親孃只能探訪。她的堯兒平時都在身邊,突然一下分開這麼久,她實在受不了,有時候半夜醒來,想到兒子可愛的模樣,鼻子酸酸的。
小孩子忘性大,再見面的時候,堯兒還不知道認不認得孃親,每想到這一點,俞宛秋就神色黯然。人總是容易顧此失彼,當時的軍情和天氣,尤其是趙延昌親至軍營的舉動,都明白地昭示著,送走孩子才是最好的選擇。可一旦送走了,又會忍不住想:若咬牙留下孩子,到現在也沒什麼事。
本來一直壓抑的情緒,在這個早上,被兩個丫頭的對話引了,她在枕上悄悄落下了思子的淚水。
一會兒後,知墨又道:“在哪裡過年都是過,倒也都沒什麼,我就是擔心那時候還打仗,讓我們年都過得不安生。”
素琴遲疑地說:“不會吧,他們還不是一樣要過年。”
“問題是,梁國的西北軍過完年就要回西北去了,我們耗得起,他們耗不起啊。”知墨的聲音不覺大了起來。
素琴馬上提醒:“太子妃還在睡呢。”
知墨道:“也是時候起來了,你就守在這裡侍候漱洗,我去廚房讓他們把早膳備好。”
俞宛秋半靠在引枕上沒動彈,這場仗打到現在,連她都覺得疲了。
自生日那天梁軍吃了敗仗,後來又有過幾次交鋒。雖然趙靖聯手,每次都配合良好,把雙方的戰鬥力揮到最佳狀態,梁軍仗著有火箭、火球、火蒺藜等秘密武器,一次次抵擋住了兩國的夾攻。
到現在,三方基本達成了均衡之勢。
陳致遠上次犯了輕敵的毛病,以後就謹慎多了,不肯隨便在野外紮營,因為天氣實在太冷,更怕靖軍趁機取了景州,斷了他的後路。所以,攻打衢州失敗後,陳致遠索性退回景州,以景州府城為依託,和衢州的趙軍,壽州的靖軍各駐一城相對抗。在戰略戰術上,也有了微妙的變化,由最初的主動出擊,變成了現在的以守為攻。
以固有條件來衡量,知墨的話不無道理;但從展趨勢來看,她的判斷很可能是錯的。過年的時候,三方多半會按兵不動,大家都安安靜靜地吃頓年飯。
俞宛秋知道,擅長打心理戰的趙延昌一直派人在上京朝廷裡活動,想利用梁孝帝的疑心病離間他和陳致遠。從目前的表現來看,雖然沒達到預期效果,但陳致遠確實沒有早先那麼積極了,用兵越來越保守,這說明他有了私心,把儲存自己的軍事力量放在位,而不是急君之所急,不惜代價也要趕走“叛軍”,為國君守好江山。
打不贏人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