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怎麼會忘呢?那天食堂門口還專門貼了廣告呢,說歡迎大家品嚐水庫魚。”
小陳的回答還是有些含糊,她說:“也可能吃了。”她的腦子不在魚上,在自己身上。自己要是一條魚,她早就溜邊了。她把唐麗華的意思理解錯了:她老在屋裡待著,影響了唐麗華跟人家說話,唐麗華不耐煩了,想讓她出去。唐麗華不好意思明著說讓她出去,就藉著跟她說話流露出一些不耐煩的情緒。這時再不迴避,無論如何說不過去,她把手裡鉤的東西放在自己蓋著鉤花飾物的被子上,說:“我還得到化驗室去一趟,我點的酒精燈可能忘了熄滅了。”
唐麗華一聽就知道小陳找藉口故意迴避,他不喜歡別人用心太細,也不喜歡別人耍這樣露骨的小伎倆,叫了小陳的名字說:“你走什麼?不要走!不要神經過敏!小宋還是個小弟弟呢!”她轉向問宋長玉:“你是哪一年生人?” 宋長玉說了自己的出生年月。唐麗華說:“怎麼樣,我比你大兩三歲呢,叫你小弟弟可以吧?” 宋長玉說當然可以。唐麗華以為這樣就等於和宋長玉拉開了距離,就等於向小陳表白清楚了,她和小宋並不怎麼認識,連小宋今年多大都不知道,更談不上有別的什麼關係。可小陳還是走了。她的話已經說出來了,要是不走,就真的證明她剛才是神經過敏,是多心,還證明她剛才找的藉口是撒謊。小陳出去帶上門時,唐麗華又給了她一句:“真沒意思!”
屋裡只剩宋長玉和唐麗華兩個人了。
姑娘們的宿舍和採煤工的宿舍果然不大一樣,簡直像是兩個世界。這間宿舍的地面、床上和牆壁,都十分乾淨整潔,稱得上一塵不染。她們的床下都沒放什麼雜物,只有一兩雙鞋,也是刷得乾乾淨淨,成雙成對,並排站立。她們的床單都是潔白的,床邊搭一條素花浴巾,免得靠床邊坐時把床單坐皺或坐贓。她們的被子疊得四角四正還不算,上面還蓋著細白線鉤花的方巾。另外,她們床頭都放有大提箱和簡易書架,書架上都放了不少書。唐麗華的書架上放的大多是醫學方面的書。宋長玉剛進來時,唐麗華就正在看一本醫學書。那本書這會兒還沒合上,被唐麗華書脊朝上扣在了枕邊。兩個人床邊的牆上除了各掛有一本當年的掛曆,別的都沒有貼什麼。更為不同的是,姑娘們的宿舍裡有一股奇異的氣息。這種氣息是芳香的,又甜絲絲的。其中似乎有香皂的氣味,有雪花膏的氣味,還有一種說不分明的氣味。多種氣息不用特意去聞,只要走進這樣的宿舍裡,只要出氣吸氣,氣息自然就沁入肺腑裡去了。宋長玉長這麼大,第一次呼吸到這種好聞的氣息。他們自己的宿舍裡怎麼樣呢,不是濁臭的煙味,就是酸不嘰的臭腳丫子味,再不就是潮溼的木頭髮黴的氣味,生人一走進他們的宿舍,差不多能燻一個跟頭。兩相比較,他們宿舍的氣味對人是排斥的,而唐麗華宿舍裡的氣味對人是吸引的,他來唐麗華的宿舍真是來對了。
唐麗華說:“你看你看,小陳誤會了,她一定是把你當成我的男朋友了。我在這裡住了這麼長時間,還沒有一個男同志來這裡找過我,你是第一個。你一來,小陳這丫頭肯定是誤會了。”
宋長玉這次沒接唐麗華的話,低頭笑了一下,笑得有些羞澀。他見自己的鞋帶有點松,解開,重新系了一遍。他的手總算派上一點用場了。宋長玉需要誤會,這誤會來的正是時候。前段時間,他一心二心想到唐麗華的宿舍來,目的並不是很明確,不知會收到什麼樣的效果。現在突然明白,他需要收到的就是這種效果。他的目的初步達到了。他和唐麗華之間有一層窗戶紙,他自己捅破不合適,需要有一個人幫他們捅破。小陳幫他們捅了一下,捅得不太透徹,是唐麗華把窗戶紙捅破了。唐麗華說到比他大兩三歲,這說明唐麗華心裡有想法,而且已經想到雙方的年齡問題。宋長玉不知道唐麗華說出的是不是真實的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