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二面做人,挾他之親信而在翰林院眾人面前演戲,又借翰林院之內事而在他面前汙擊朝中忠臣?
他不會傻到受一個女人擺佈。
然而他也從未像此時此刻這般因一個女人而大動肝火,甚至因她而起了怔疑退卻之心。
縱行如劍,而勢平八荒四野。
他自幼便聽父王之教誨,多年來於朝政上兼聽而獨斷,何時被人攪得這般錯亂無決過?
他一早便知她不可小覷。
可他絕沒料到她一次次地讓他對她另眼相看——可看卻看不透,她這心底裡存的,究竟是忠義還是……
“殿下。”
她輕聲喚他,下巴微仰,眼角水露盈盈。
一副嫵靜的模樣,臉上全沒了方才在制詔廳裡跪著時的那種倔強和強韌的神色。
他沉眉,腦中陡然閃過的是當初她在東宮內殿中、在他冷案上的挑逗之樣,更是想起了那一次她在北苑騎射受傷時、伏在他那匹高駿戰馬上的柔弱神情。
她當真是叫他琢磨不透。
這張臉龐如此年輕單純,這雙眼睛如此湛澈透亮……她望著他時,就像是要一心一意地望著他,什麼都不想,只是望著他,就好。
忽起一陣狂風,吹動樹梢積雪,撲簌簌地落了下來,蓋過他與她的肩頭,擾斷了他的思緒。
她抽了抽鼻翳,低聲道:“殿下,臣很冷。”
他不語。
她輕輕跺腳,又道:“殿下,臣自未時以後便沒吃過東西。”
他仍舊不語,好似沒有聽見她在說話。
她鼻尖紅紅的,一雙眸子裡的水好似也被凍住了,目光半晌不移,只是看著他,繼續道:“殿下,臣再在此處站下去,就要因飢寒交迫而暈倒了。”
他眉頭動了一下,聽她聲音甚是可憐,可卻不信她的話。
天知道她又要玩什麼花樣。
她看著他,眼睫忽而一扇,垂了眸子輕嘆一口氣,雙腿一彎,身子驀然朝他那邊倒去。
他反應不及,只下意識地伸臂一攬,叫她不要跌傷。
卻不料她歪了腦袋,一張小臉準確地埋入他襟前厚袍裡,緊閉雙眼,再也不動一分。
章三十七 冊妃(上)
他攬在她腰間的手臂有些僵。
低眼看她,見她埋了頭在他胸前,半側的臉頰色澤蒼白,呼吸淡淡輕輕的,好似是真的暈了過去。
他叫她:“孟廷輝。”語氣仍舊是生冷含怒,隱隱帶了威脅之意。
她不語不動,就這麼倚靠在他身上。
縱是隔了兩人厚重的冬衣,他也能感受到她身子的柔軟曲度,在這寒冷寂夜中一點點地擦起他體內的火花。
腦中不可控制地,又想起了那一夜。
他深吸一口涼風,抬眸望向遠處街角暗影中候著的黃衣舍人及車駕,然後看了看她,又低著聲音叫了她一次:“孟廷輝。”
她還是沒有反應。
他的胸口處有些燙,既而微微惱火,明知她極可能又是裝的,卻絕對沒法兒就這樣把她扔在這冰天雪地裡。
於是他箍緊了她,略彎下身子撿起她方才掉在地上的書匣,然後橫臂一摟,將她攔腰抱了起來,往前方車駕處慢慢走去。
她脖頸輕彎,臉龐半垂半側,在雪色月輝下顯得極是皎嫩,眼睫隨著他的步子而上下顫抖。
他低眸,看著這樣子的她,心頭的火不知為何漸漸滅了。
這麼心安理得的模樣,就好像她要他抱是多麼天經地義的一件事,從十年前的那一夜到今夜此時,她是真的全然放心,把自己統統交給他。
她是無賴,可他竟沒法抗拒得了她這無賴。
臨至車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