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咱們是不是先回府?」侍衛賠著笑了,建議道:「夫人那邊有梁校尉照看著,您盡可放心。您還是早早回去歇著吧,這幾日宮裡宮外兩頭跑,明兒還得和禮部商議皇上大婚之事呢,別累壞了身子。」
「放肆!」榮明海拍了下心腹侍衛的頭,怒道:「你什麼時候還能給本侯做主了?一家四口,有三口在外頭,還回什麼家,跟上!」
侍衛頗有些委屈地摸了摸發疼的後腦勺,瞧著侯爺大步流星地朝前走,跟狼在屁股後頭躥著似得,腳步飛快,生怕跟丟了馬車。
「哼!」侍衛撇了撇嘴,小跑著跟了上去,嘟囔道:「說到底,還不是不放心。」
說到這兒,侍衛鼻子聳動,扭頭看向才剛和侯爺兩個一起躲的商鋪,招牌上刻了四個漆字:小黑家醋坊。
嘖嘖,怪不得才剛聞見一股子酸味兒呢,沖的人腦門疼,這會兒稍微走遠了,再仔細聞,酸酸甜甜的,倒也舒心。
第87章 情到濃時
客店在城北, 一個二層小樓。
一樓住著店主夫婦和兩個兒子,店主是個四十來歲的胖子,長得白淨文氣, 會炒菜, 可手藝不怎麼樣,不是鹽放多了, 就是多擱了幾勺白糖,食客抱怨他做菜難吃, 他笑呵呵的, 說吃習慣就好;店主老婆黑且醜, 大嗓門,可釀的一手好酒,腦子也好使, 兼顧著帳房、管家以及客店經營。二人看著不怎麼相配,可整日家出雙入對的,羨煞旁人。
二樓有五間客房,沈晚冬住了最裡頭那間。
客房並不大, 收拾的倒雅緻。
一張酸棗木的雕花小床,床上的枕頭和床單是新的,是店主夫婦給長子成親時預備的, 而今特意拿出來給她。窗子下擺著張方桌,屏風後頭放著澡盆和馬桶,麻雀雖小,五臟俱全。
這會兒已經到中夜了, 寒氣一分分泛上來,讓人忍不住打寒顫。
沈晚冬感覺身子有些乏,簡單地梳洗了下,將床上的薄被裹在身上,坐到方桌跟前的椅子上頭。她用銀簪將油燈挑亮了些,把那個從唐府帶出來的包袱抱上桌。包袱是杜老先生的破袍子,很髒,味道也不好聞,血跡早已乾涸,與汙泥混在一起。
沈晚冬輕撫著袍子上的破損和血汙,她不敢想像被捕入獄的那些日子,老先生究竟被如何虐打?!他的舌頭被拔掉,牙齒被敲光,又是如何痛徹心扉?!
沈晚冬鼻頭酸了,她開啟包袱,從紙堆裡拈出一頁紙,紙上密密麻麻寫滿了字,筆畫遒勁有力,略有些潦草,地牢實在昏暗,老先生視力不佳,身子極差,有好些字寫在了一起,亦有好些字錯位,難以辨認。
老先生的文章多是關於文字、音韻、訓詁的,非有一定學力,難以卒讀,她也只能看懂一小半,日後若要整理成冊,必定得請翰林學士和經師校勘補綴。
每每想到老先生,沈晚冬就忍不住掉淚。
直到如今她才知道,爹爹多年前竟和杜老是舊友知音,三十多年過去了,爹爹一貧如洗,早已遠赴黃泉;杜老名滿江東,晚年卻劫難重重,畢生的心血付諸一炬,怕是在唐令當政的年歲裡,殘稿永無面世之可能。
不知不覺間,淚珠砸到麻黃紙上,將字化開,暈成墨花。
沈晚冬急得忙用袖子去擦,正在此時,她聽見門那邊有響動,猛地回頭,瞧見窗子外頭有個黑影貓著腰一閃而過。
沈晚冬大驚失色,忙從枕頭底下將匕首翻出來,她一手護住肚子,另一手拿著刀,小心翼翼地往門那邊移動。才剛老梁送她來客店時說,這家店主夫婦和他交情匪淺,地方也偏,離他家極近,而且往來食客大都是熟面孔,是可以放心住的。
那外頭是誰在偷窺?
沈晚冬深呼吸了口氣,高聲問了句:「誰在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