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然了一會。最後他嘆了聲氣,格外地無奈:“我真是拿你一點辦法都沒有,薛蕎。”
薛蕎還是不動。
蘇佑又垂了眼,輕輕說了句:“對不起。”
被子裡傳出一聲悶悶地抽噎聲。她哭了。
這個在生死線上掙扎過都不曾害怕的小女人,竟然在他面前蒙著被子哭了。
蘇佑心裡一陣心疼,走上前並不溫柔地將她的被子扯開了,捧住她的臉,看著她哭得亂七八糟,柔聲哄她:“你看,我不對你發脾氣你也不高興,我要是對你發了脾氣,你豈不是更不高興?別哭了,乖。”
薛蕎哭得反而更加肆無忌憚。
蘇佑將她攬進了懷裡,輕輕拍著她的肩膀:“那本書對我是很重要,但不是因為簡艾,是因為我的外婆。她是我這輩子最感謝和尊敬的一個人,可惜在我很小的時候就過世了。這本《簡愛》是她翻譯的,也是她最喜歡的一本書。”
薛蕎總算停止了抽泣,紅著一雙眼睛,從他懷裡掙扎出來,有些怔怔的:“不是因為簡艾?”
蘇佑伸手替她擦了擦眼淚,無奈地一笑:“從來都沒有簡艾什麼事。我跟你說過了,我跟她都過去了。有時候我也在想,我當初跟簡艾在一起,是不是也是因為這本書——她有一個很好聽的名字。”
薛蕎愣了又愣,張了張嘴,才說:“那你外婆,是個什麼樣的人?”
蘇佑握了握她冰涼的手心:“想聽故事?那先回去吧,這裡太冷了。”
“嗯。”薛蕎準備起身。
蘇佑卻按住了她的肩膀。隨後一俯身將她抱了起來,往門外走去。
薛蕎摟著他的脖子,頭靠在他肩膀上,心底慢慢地暖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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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佑的外婆,曾經是聞名一時的才女,畢業於英國牛津大學,主修英語法語,後來又自學了西班牙語。在國外讀書的時候,她結識了蘇佑的外公,兩個人不顧家裡的反對,在國外結了婚。後來,蘇佑的外婆和外公帶著一個孩子回國,蘇佑的外婆開始從事翻譯工作,其中就有她最喜歡的《簡?愛》,這也是她獲評價最高的一篇譯作。
蘇佑的記憶裡,外婆是個淡如水卻濃如茶的女子。無論面對什麼,或喜或悲,外婆都是面帶淡然的微笑,對生活從來都充滿了熱情和希望,哪怕是在十年動盪裡,她和外公整日裡被批‘鬥,她也沒有放棄對生活的信念和樂觀。外公病逝之後,外婆變得越發念舊和安靜,總是喜歡穿著舊式的旗袍,坐在藤椅上聽著周旋的歌。老式的唱片機,吱吱呀呀又斷斷續續的聲音,而外婆心情好的時候,還能跟著唱兩句,這些似是至今還能縈繞在蘇佑耳旁。
對於外公的過世,外婆心裡大概是難過的,可她的眉宇間總是平平淡淡的,似是對這種一個人的平淡日子也樂在其中。
蘇佑從小是跟外婆長大的。從他記事起,他的父母就不停地吵架,他不願意回家,更多的時候喜歡待在外婆這享受片刻的安靜。
小時候他很愛哭。外婆見他從家裡跑出來臉上還掛著淚,捧著他的臉給他擦拭眼淚:“怎麼又哭了?你是個男孩子,整日裡哭像什麼話!”
“他們又吵架了,還亂摔東西。”
外婆嘆息一聲:“讓他們吵去吧。這一輩子,還長著呢。”
“外婆,我不喜歡那個家。”
外婆牽著他的手,站在院子裡,望著湛藍的天空:“那就快點長大。外面有更廣闊的天空在等著你。”
後來,蘇佑成了一名優秀的陸軍飛行員,終於有了一片自己的廣袤天空,可是外婆早已經過世了十幾年。他一直留著外婆翻譯的那本《簡?愛》,就好像外婆一直陪在自己身邊一樣。
薛蕎安靜地聽他說完,半晌沒吭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