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下的眺望著園林,眺望著那座路易十三式宮堡的壯麗的屋頂。
他看見古鄙走回去了,嚷道:“怎麼,你不等我啦?”
“你會碰到我的,老爹!”未來的書辦回答;他心裡又想報復,又想把大胖米諾雷變化多端,莫名其妙的行為,摸清底細。
自從最惡毒的誣衊玷汙了於絮爾的名節以後,於絮爾就害著一種無法解釋的,從精神方面來的病,很快的到了九死一生的階段。瞼色白得象死人一般,難得又輕又慢的說幾句話,睜著柔和而沒有神采的眼睛,渾身上下,連腦門在內,都顯出她心裡轉著一個悲痛的念頭。每個時代的人都認為處女頭上有一頂貞潔的花冠;於絮爾以為這個理想的冠冕掉下了。在靜寂中,在空間,她彷彿聽到不乾不淨的閒話,不懷好意的議論,街頭巷尾嘻嘻哈哈的笑聲。這個擔子她是負不起的;她把清白兩字也看得太重了,受了這種傷害是活不下去的。她不再怨嘆,嘴角上堆著一副痛苦的笑容,眼睛常常望著天,好象是把人間的橫暴告訴上帝。
古鄙回到奈穆爾那天,於絮爾由布吉瓦勒和醫生兩人扶著,從臥房走到了樓下。那是為了一樁大事。波唐杜埃太太要來看她,安慰她,因為知道她受的侮辱雖不及克拉麗莎·哈洛那麼慘酷,…也已經命在旦夕了。上一天夜裡,薩維尼安口口聲聲說要自殺,布列塔尼老太太也為之屈服了。同時她覺得以自己的身分而論,應當鼓勵一個這樣純潔的姑娘,給她添些勇氣;她還覺得自己親自去看於絮爾,就能把鎮上的居民所造成的損害抵銷一部分。她的意見,當然比眾人的意見影響大得多,能叫人感覺到貴族的力量。於絮爾從夏勃隆神甫嘴裡一知道這個訊息,病況就突然好轉,連絕望的奈穆爾醫生也覺得有了希望,他原來已經說要請幾位巴黎最有名的醫師來會診了。眾人把於絮爾安頓在他乾爹的大沙發上。象她那種性質的美貌,在喪服與痛苦之中倒反勝過平日快樂的時候。薩維尼安攙著他母親一進門,年輕的病人瞼上立刻有了血色。
“孩子,你別站起來,”老太太帶著命令的口吻說,“不管我自己病成怎樣,虛弱到怎樣,我還是要來,把我對最近這些事的感想告訴你:我認為你是加蒂內地區最聖潔最可愛的姑娘,你的品德足以促成一個世家子弟的幸福。”
於絮爾先是答不出話來,只吻著薩維尼安母親的乾枯的手,掉了幾滴眼淚在上面。
“啊!太太,”她有氣無力的說,“倘若沒有早先的許願給我鼓勵,我決不敢有那麼大的膽子,妄想高攀的;我沒有什麼家世門第,只有一片深情;可是人家競毀壞我的名節,把我和我所愛的人永遠拆散了……我不願……”於絮爾說到這裡,聲調沉痛,使在座的人聽了都很難過,“我不願意聲名受了汙辱再嫁人,不管嫁的是誰。我的愛情太過分了……在我現在這情形之下可以老實說了:我愛一個男人差不多跟愛上帝一樣。所以上帝……”
“得啦,得啦,孩子,別毀謗上帝!”老太太鼓足了勇氣又道,“算了罷,我的兒,那些下流無恥的惡作劇,誰也不會信以為真,你何必這樣誇張?我向你擔保,你一定能活下去,而且會幸福的。”
“你會幸福的!”薩維尼安跪在於絮爾面前,吻著她的手,“我母親已經把你叫做我的兒了。”
醫生過來按了按病人的脈搏,說道:“好啦好啦,過分的快樂對她也是危險的。”
這時,古鄙看見過道的門半開著,便進來推開小客廳的門,伸出一張原來就醜惡,再加一路上想著報復的念頭而格外緊張的瞼。
“波唐杜埃先生!”古鄙的聲音好似一條在洞裡受著威逼的毒蛇。
“什麼事?”薩維尼安站起來問。
“有句話跟你說。”
薩維尼安走進過道,古鄙把他拉到小天井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