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雲塵從天火的包圍中盤膝坐起,保持著一手任由她拽住的姿勢,用神識審視了一下趙一粟的情況。
昏迷中的女修雙目緊閉,並沒有要甦醒的意思。
當江雲塵把神識探進去時,她痛苦緊蹙的眉間似乎微微舒展了些,手裡握著江雲塵的力道也變輕了。
這細微的變化沒逃過江雲塵的眼睛,他控制著神識來到了趙一粟的靈海內,一邊安撫著她的元神,一邊看向了那僅剩的半顆內丹。
眼裡壓著很複雜的情愫。
這位天生靈體,屢次修上九品的大修,他理所當然地睥睨天下,理所當然地目中無人,甚至理所當然地狂妄自大。
他曾踏遍六界四海,他得承認自己最初確實沒把一個魔修島放在眼中,哪怕那個島上有七品魔修;
哪怕這個七品魔修出人預料地越級晉升成功了,哪怕他已經被魔修圍堵到九死一生的境地,哪怕他在最後關頭不得不計劃爆掉自己的內丹,親手毀掉這具修煉了數萬年的天生靈體;
他也沒有恐懼和後悔。
可他也要承認,當看見趙一粟渾身浴血被蒼稷接到海上,他想抓緊她都沒有下手的地方時;
當趙一粟捂住了他的內丹,拉他墜海時,那種決絕的語氣和眼神……讓他感到了懼怕。
這懼怕來源於可能會失去她的恐懼。
除了恐懼,還有後悔,還有虧欠。
這些都是江雲塵從未經歷過的情感,讓他有些陌生的茫然。
他這一生的經歷看似複雜,實則簡單,朋友幾乎沒有,親人只有一師。
天生靈體讓他傲視蒼生,可也讓他與這個世界的羈絆淺淡得可憐,連尋常修士晉升需要經歷的心結磨難,得益於這具天生靈體,他都直接免了。
現在他的生命中出現了趙一粟,一個跟他命格相連,讓他絕對信任的修士。
一個讓他和這片修仙大陸隱秘地編織出了新羈絆的人。
他早就開始改變,只是他自己還未察覺。
他的視線久久落在這半顆內丹上。
他想他自己明明是應該覺得虧欠的,可在這苦澀的虧欠裡,他卑劣地嚐到了一點點的甜。
他感覺自己穿行六界不留痕跡的靈魂,被一棵從地縫裡掙扎冒頭的野草抓住了。
而他甘之如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