著燙熱的黃酒,小二替她加了三次,忍不住開了口,“小姐,明日正是渠城酒節,既然也好這口,不如去湊個熱鬧。”
她抬起了眼,雖然喝了不少,神色還未帶酒意,凌厲的眉峰未曾消去多少,雖然照她以往的表現來看,這已經是很平和的表情,那小二又不知道,還是打了個哆嗦,添完酒就轉身去幹活不再多嘴。
一直等到天黑透,她才起身上了樓,客房裡亮著一點燭火,推門進去,他已經睡下,臉朝著外側,髮絲散落在枕被上,受過傷的側臉在燭火映照下有一種讓人窒息的美,難畫難描,微帶著疲憊的倦意,安靜而疏離,如果他一直是那個站立萬人之巔的龍陳墨,他還會有這種美嗎?
她伸出手,暖暖的指腹觸上他的側頰,撫過傷疤。那必然是不會的,那個傲才絕豔的閨閣男子早已褪去曾經的稚嫩外衣,他受過太多的傷,承過太多的痛,才會有現在這種沉澱後綻放的極致的美。
她的指腹一點點摩挲,他微微動了動,身子越加蜷縮,在遠王府的那段日子,他也是這麼睡的,整個人總是喜歡縮成一團,她一點點靠近才會慢慢鬆開來,可惜,那時正是夏日,而現在,她也無法替他取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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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清晨,沈默從客棧出來的時候吸著鼻子,渠城內外似乎充斥著一股微醺的氣息,他回頭看向風承遠,“怎麼到處都是酒味?”
“小二說今天是酒節。”
“原來是渠城一年一度的酒節,我們來的還真巧。”
馬蹄慢行,風承遠沒理那匹還在馬廄打盹的飛霞驃,想來它自己也知道回樊城的路,街道上的酒味更是濃郁,不時能見到拼酒的擂臺,還有大缸安置在兩側,隨人倒酒進去,調出的酒味各有千秋,難分高下,每到傍晚,便會挑出最特別的一缸。
沈默坐在馬背上嘆了口氣,“臨丘城不知道能撐得住多久,這樣的日子,又還會有多久?”
臨丘城雖然易守難攻,可風承志幾十萬大軍一到,只要她捨得下狠手,攻陷也是早晚的事。
“你覺得會有多久?”
“臨丘城失陷?”
她點了下頭,沈默看向擂臺上仰頭灌酒,酒水順著脖子流下的女人,“柳枝條抽新芽的時候,也該是戰火蔓延的時候了。如果主帥是司徒邢,她應該會直取路都樊城。”
“如果是風承志親征呢?”
“她會親自來?皇榜上並未提。”
“我說如果。”
“也許,她真的會親自來。”沈默喃喃自言自語,東南北三路既定,西荒現在是她的心腹大患,頭等大事,奏摺自有滿朝文官,鹽鐵私營也已經是莫尚風在負責。對於風承志來說,現在沒有什麼比解決風承佑風承遠來得更重要。“如果是她的話,那就真的不知道她會怎麼做了。”
沈默低著頭,一時無話,朝前又走了一段,臉頰上突然覺得涼涼的有些溼,他驚訝地回身,就見到她手裡不知道什麼時候多了一小壇酒,拿酒的時候灑在了他臉上,順著脖子差點滑進衣服裡去。
沈默擦著臉,手肘向後重重捅了她一下,“你想冷死我。”
風承遠大概壓根沒發現,這時才發現酒灑了,鬆開了執著馬韁繩的手,擦了他脖子裡的水跡,這才後知後覺地發現自己的手正在他脖頸間。
沈默偏過了臉,她鬆開了手,他有些自嘲地扯了扯嘴角,身後的女人,他本該叫一聲妻主的。
他深吸了口氣,“承遠。”
“嗯。”
“我想,今晚你告訴我,究竟我曾經的記憶,有多少是和你一起。”
她的呼吸噴在他髮間,身上慢慢泛起一種異樣的感覺,如蟻蝕心。許久,那聲音終於緩緩響起,“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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