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她的年紀一定極小,因為她記得快爬到山頂時,她再也爬不動,耍賴要回家,後來是被鄭諧背上去的。
如果那時她已經是個大一點的姑娘,她肯定不敢跟鄭諧這樣撒嬌,而且鄭諧也一定會把她扔在路上不管她。
總之,那天鄭諧脫了外套包住她的頭,把她背上山。到了山頂,雨已經停了,她見到的就是這樣的一幅景色,拱橋一般的彩虹,從天的一邊跨過天的另一邊,還有地平線上的小樹。
鄭諧說:“真可惜,沒有帶相機。”
和和說:“沒關係,我可以畫給你。”
她只是隨口說說而已,但隔了幾天鄭諧卻送了她一大包畫筆和顏料,墨水筆,彩色鉛筆,蠟筆,油畫棒,水彩顏料,各種規格的畫筆,還有許多美麗的紙,應有盡有。
為了對得起這些東西,她就這樣開始了她的繪畫生涯。
和和記得她完全沒有打算把畫畫當作人生目標,雖然她從很小的時候開始便瞎貓撞死耗子地拿了不少跟美術有關的獎。高考時她的志願是法律系。
其實她從來就沒什麼人生目標,每每別人一臉憧憬地提及未來,和和就在一旁一頭霧水一臉茫然。
突發奇想地要去學法律,是因為那時候她迷上早年的港劇,看著片中法庭論戰便嚮往不已,幻想自己也可以那樣神氣。
但是鄭諧一句話就把她曇花般一現的理想火花給掐熄了。鄭諧說:“和和同學,你從小到大吵架從來都沒贏過,將來在法庭上就算佔了全理,都會被對方律師逼得啞口無言。丟臉是小事,打不贏官司才害人。”
和和被他氣得臉漲得通紅,又想不出反駁的話,轉念一想他說的果然有道理。
那時長輩們都希望她念美術,可是她自己不喜歡,覺得“藝術生”像一個罵人的詞。只有鄭諧支援她:“不要去唸美術,美術系學生都神經兮兮的,不像正常人。何況,那個競爭太激烈,你根本就考不上。”
就衝著他這句話,筱和和發了狠勁地直奔美術專業而去。本來她實在不用這麼賣力,她擁有優厚資源,她的媽媽是高校人士,而倩柔阿姨早就替她找好了人脈。結果筱和和很爭氣地完全憑著自己的力氣,把自己發射到了幾千裡之外的學府。
當年她滿載了自尊與自強的榮譽感背上行囊背井離鄉,直到軍訓結束的時候才開始反省:“我怎麼就走上了這樣一條路呢。”
和和並不是一個愛糾結往事的人,她最不喜歡回憶,連看電視看小說時都討厭“講述過去”的那些情節,每每跳過去,直接看當前發展。
蘇荏苒常常笑話她神經大條,說人們都是看著別人的故事哭哭笑笑自己陷入其中,而和和卻常常是把置身於自己的故事之外作自己的看客。比如在學校那年和和摔到頭,傷了一個大口子,昏迷了半分鐘。她們幾個慌了手腳,一邊撥急救電話一邊嚇得哭,片刻後和和卻自己醒了,皺著眉說:“別哭,真吵。給我一瓶水,我渴。”
她是那種從來不會哀春傷秋的女子,屬於文藝女青年的一切元素都幾乎與她無關。
今天之所以懷了一回舊,大約是那位楊蔚琪小姐的職業令她憶起了自己曾經一時衝動的理想萌芽。
鄭諧本不喜歡律師這個行業,以前他曾說過,這是個不得不混淆是非違背良知的職業,會把人的本性漸漸磨滅。
這更足見這位楊小姐在他心目中的不同。
和和與鄭諧常常有著非常奇特的默契。鄭諧是那種在人前永遠不露聲色的人,喜怒哀樂都很難從他的臉上看到,但是和和總能感覺得到。
比如鄭諧對一個人非常和顏悅色,事後和和說:“你討厭他。”或者鄭諧一副沒精打采的頹廢的樣子,和和說:“你今天肯定談成大生意了,現在缺少新目標,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