麼?”
游龍生臨走的時候,已沒有他平時那麼高傲,那麼冷漠,他忽然衝動了起來,向李尋歡嘶聲道:“你若真的喜歡林仙兒遲早會後悔的,她早已是我的人了,早已和我有了……有了……你何苦定要拾我的破靴子。”
但李尋歡卻只是淡淡笑道:“舊靴子穿起來,總比新靴子舒服合腳的。”
想起游龍生那時的表情,李尋歡就覺得又可憐,又可笑——但林仙兒真是他說的那種女孩子麼?
男人追不到一個女人時,總喜歡往自己臉上貼金,說自己和那女人有了某種特別的交情,聊以自慰,也聊以解嘲。
這是大多數男人都有的劣根性,實在很可憐,也很可笑。
李尋歡緩緩走出門,忽然發現有燈光穿林而來。
兩個青衣小鬟,提著兩盞青紗燈籠,正在悄悄地說,偷偷地笑,一瞧見李尋歡,就說也不說,笑也不笑了。
李尋歡反而微笑起來,道:“是林姑娘要你們來接我的?”
左面的青衣鬟年紀較大,身材較高,垂首作禮道:“是夫人叫我們來請李相公去……”
李尋歡失聲道:“夫人?”
他忽然緊張起來,追問道:“是哪位夫人?”
青衣鬟忍不住抿嘴一笑,道:“我們莊主只有一位夫人。”
右面的青衣鬟搶著道:“夫人知道李相公受不了那些俗客的喧擾,是以特地在內堂準備了幾樣精緻的小菜,請李相公去小酌敘話。”
李尋歡木立在那裡,神思似已飛越過竹林,飛上了那小樓……
十年前,那小樓是他常去的地方,他記得那張鋪著大理石面的桌子上,總是擺好了幾樣他最愛吃的小菜。
他記得用蜜炙的雲腿必定是擺在淡青色的碟子裡,但盛醉雞和青萵苣的碟子,就一定要用瑪瑙色的。
桌子後有道門,在夏天門上掛的是湘妃竹簾,在冬天門上的簾子大多是她自己編的,有時也用珠串。
簾子後面,就是她的閨房。
他記得她自簾子後走出來的時候,身上總帶著一種淡淡的梅香,就像是梅花的精靈,天上的仙子。
十年來,他從不敢再想這地方,他覺得自己若是想了,無論對她,對龍嘯雲,都是種不可寬諒的冒昧。
李尋歡茫然走著,猛抬頭,已到了小樓下。
小樓上的燈光很柔和,看來和十年前並沒有什麼兩樣,甚至連窗欞上的積雪,也都和十年前同樣潔白可愛。
但十年畢竟已過去了。
這漫長的十年時光,無論誰也追不回來。
李尋歡踟躕著,實在沒有勇氣踏上這小樓。
在發生過昨天的那些事之後,他猜不透她今日為何要找他到這裡來,他實在有些不敢見她。
可是他又不能不上去。
無論她是為了什麼找他,他都沒有理由推卻。
大理石的桌面上,已擺好幾碟精緻的下酒菜,淡青色碟子裡的是蜜炙雲腿,琥珀色碟子裡的是白玉般的凍雞。
李尋歡剛踏上小樓,就驟然呆住。
漫長的十年,似已在這一剎那間忽然消逝,他似已又回到十年前,望著那靜垂著的珠簾,他的心忽然急促地跳了起來,跳得就像是個正墜人初戀的少年——十年前的溫柔、十年前的舊夢……
李尋歡不敢再想下去,再想下去他非但對不住龍嘯雲,也對不住自己,他幾乎忍不住要轉身逃走。
但這時珠簾內已傳出她的聲音,道:“請坐。”
這聲音仍和十年前同樣柔美,但卻顯得那麼生疏,那麼冷漠,若不是桌上的那幾樣菜,他實難相信簾中人就是他十年前的舊友。
他只有坐下來,道:“多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