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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9章 金陵舊事

他每走一圈,臉色就比方才好看一些,身形便也更輕盈一些。

走到第十圈,謝允便不用再扶著牆了,拖沓的腳步聲一步比一步輕,接著,他驀地將長袖抖開,運力於掌,輕輕一揮,數尺之外的石桌上的畫卷被他精準的掌風彈開,「刷」一下鋪了滿桌。

畫上滿身紅衣的女孩子好似要破紙而出,筆墨間的風華照亮了一室黯淡的石洞。

謝允收回手掌,負手而立,感慨道:「師父,我覺得自己都快好了,你這三味湯真的是毒不是解藥嗎?」

同明大師道:「阿彌陀佛,自古傷病,都是來如山倒、去如抽絲,服下後病去也好似一夜顯靈之物,便是呂國師也不曾見過,凡人豈敢奢望?」

謝允隨口一句玩笑話,便勾出了老和尚一堆長篇大論,忙道:「同你說著玩的,不必這麼認真。」

他一邊說,一邊將那塊墨跡斑斑的軟皮摘了下來,仔細欣賞周翡的傑作,問道:「師父,我能出去轉轉嗎?」

同明大師沒吭聲,寂靜的石洞中,只能聽見他轉動念珠的聲音,好一會,他才低聲道:「隨你,帶好蛟香。」

謝允就明白了,既然同明肯答應,就說明他能一直活蹦亂跳到下一次喝三味湯的時候。

他想了想,又改口道:「算了,不去了,一月半月,走也走不了多遠,沒意思,我還是在島上陪您老人家說話吧。」

同明大師無聲地念了一聲佛號,伸出枯樹枝似的手,撫上謝允的肩頭,說道:「虧你不嫌棄我們三個快入土的老東西。」

謝允笑道:「師父天潢貴胄,當年連我這姓趙的亂臣賊子之後都肯收留,徒兒怎麼敢反過來嫌棄您?」

同明大師聽了,溝壑叢生的臉上露出了一點溫暖的笑意,說道:「你知道自己是誰就行了,是誰的兒子、誰的後人,很重要麼?何況老衲身在紅塵檻外,往來如萍,四大皆空,若是還計較幾百年前的俗家事,我這一世修行豈不都是耽擱功夫?」

謝允豎起一根手指搖了搖,反問道:「生老病死既是凡人之苦,也是修行之道,大師,你既然不計較俗家事,怎麼見徒兒修行,反要愁眉苦臉呢?」

同明一時居然有點無言以對。

謝允又道:「師父,你不知道,我方才做了一個特別長的夢。」

同明:「夢見什麼?」

「夢見小時候的事……那時我不聽你的規勸,一意孤行要回金陵,覺得自己經天緯地、學藝已成,一定要回舊都報仇。」謝允翹著二郎腿坐在石床邊上,在一片蛟香中輕聲說道,「其實舊都和我爹孃,我都只是有一點印象而已,記不太清了,本不該有這樣大的執念,想來是小時候一路護送我、照顧我王公公反覆在我耳邊唸叨的緣故。」

當年謝允為什麼會身中透骨青的前因後果,同明大師雖然心裡有數,卻還是頭一次親耳聽謝允自己說起,便不打斷他,只是靜靜地聽。

「我到了金陵,皇上與我抱頭痛哭,我以前還當滿朝上下都懷著國讎家恨,恨不能隔日便北伐殺回去報仇,後來才發現,根本不是那麼回事,大家都不想打仗,就想安安穩穩地佔著南半江山,繼續當混日子的達官貴人,沒有人願意毀家紓難地『復國』,皇上拿他們一點辦法都沒有,那一段時間,皇上時常召我一同飲酒,他沾酒必醉,每醉必能吐出滿肚子苦水。我本就一腔激憤,見此更是忍無可忍,接連數日在朝堂上與主和派鬥嘴,鬧得烏煙瘴氣。後來又自作聰明,請命巡邊,用計誘來北人,又謊報軍情,在邊關騙來三千守軍,趁機奪回三城,以此大捷為由頭,扇動我父親舊部與一乾沒依沒靠的寒門子弟攻訐兵部……」

同明感慨道:「小小年紀。」

「小小年紀不知深淺。」謝允笑道,「其實那時北朝正是兵強馬壯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