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的頭髮已看不清原本年輕時的顏色,灰中雜著白,身形也瑟縮得很,怕是雙雙到了耄耋之年。其中的老婦低著頭,胳膊下墊著箇舊花籃,拿著針線穿著,另一手拿著的是白蘭,很香很香。她顫巍巍地穿好了一串便遞給老翁,老翁小心翼翼地接過,在自己膝上放好,又攏了攏幾串花,確保它不會滑到地上,再放好手繼續耐心地等。老婦用針穿過花萼,遇到較難穿過的地方就用頂針抵著稍用力地過針。老翁沒有其他多餘的動作,只是看著,老婦動作很慢,老翁看得也很慢。
不再年輕的眸,眼瞼上縱橫著歲月的溝壑,目光低垂,不濃烈不張揚,卻美得像一幅畫。畫框之內,每一處線條每一處色塊都在襯托一種幾十年沉澱下來的越刻越深的東西。
季文看得低下身去輕碰了碰那花。
幾乎是不由自主地問:“我想要這個,可以嗎?”
老婦沒有抬頭,可能是太專心或者是聽不到。倒是老翁點點頭,但只給了季文串好的幾串,他說,花籃裡的那些要留著,足夠他們夫妻倆安靜地待到晚上。
白蘭很香,但是太香,季文已經很久沒有買過。記得小時候爸媽經常買著掛在自己和姐姐脖子上或者環在手腕,那香味在記憶裡還有很薄的一層。穿著白蘭的細線勒在手指上,癢癢的。買這花,不是因為同情。而是因為剛剛那一個瞬間自己從來沒有這麼深刻地覺得,時間是最公平的,人總有天會到遲暮,到時我不再美麗,不再健康,不能再天天吻你,到那時會不會仍然有那麼一個人,願意和我在一起,那個人,會不會仍然是你。
“好了,走吧。”季採走出門來,對在門口等了有一會兒的陸臣示意。
“恩。”男人收回了放遠的目光,方才那筆直的白色身影已經走到街角消失不見。走得真快。
“這種級別都看不上啊……”舒豹面容沉痛地拍了拍陸臣的肩膀。那眼神大有一種,如果有一天,你老無所依,我會把你埋在,在這春天裡的意思。
陸臣直接無視那憐憫意味濃重的眼神,轉身理了理桌面資料,收拾資料夾準備下班。舒豹像是想到了什麼,語氣變得歡快起來:“誒我和你說啊,上次那個小橙馬和我在yy房間裡語音聊天了誒。”當然啦其實聊天總長不到五分鐘而且一半的時間是在談論你的這種事情我怎麼可能告訴你呢。
——一張利潤表滑到了地面上。
“小朋友聲音真的不錯誒,聊完我就加了他好友。”我死乞白咧發了三十多遍請求這種事情天知地知我知你不知我怎麼可能讓你知道呢。
——季度現金流量表也跟著掉下去了。
叮咚——一聲手機提示音,舒豹看了一眼就蹦了起來:“誒,小朋友找我聊天了誒。”舒豹舉著手機yy介面興奮地指給陸臣看。
“譁——”一杯水自頭頂潑下。
還沒綻放出的美麗笑容就永遠定格在了那一刻。腦袋瞬間就被澆了個透,頭髮衣服華麗麗地往下滴水。
“知道錯了?”
“…………知道。”
“恩。”
“下次記得用溫水啊混蛋!”舒豹大聲抗議,全然沒發現重點不對。不就是人家拒絕加你好友耿耿於懷嘛,還濫用我的職權查了人ip,還要調出那個時間段那個路段所有的監控資料來找拍照片的人,我容易嗎容易嗎容易嗎?再也不要跟著你這種喪心病狂虐待員工還沒有福利的老闆了。詛咒你那個小橙馬和拍照片的小朋友不是同一個人虐死你!就算我剛剛說要借用你辦公室的休息室洗澡也不帶這樣的。雖然我上次潑了你沒錯啦……
“你當我不知道那是上線提醒?”一句話打斷了舒豹的怨念,陸臣慢條斯理地重新把杯子盛滿。琢磨著扒了他管理員馬甲,扣他一年薪水,能找個藉口掃地出門什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