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嬤睡著之後,躲在沒人的地方偷偷抹眼淚。他以為這些年,承受著各種分別和煎熬,自己應該成熟一些了,堅強些了,但卻還是不能接受阿嬤即將離開自己這個事實。
這個年,是辛簡過得最煎熬的一個年,過年前,阿嬤被接回家來,在醫院過年總不是個樣子。阿嬤好容易熬過了年底,進入新年。辛簡發現大家似乎都鬆了一口氣似的,他隱約聽見有人這麼說,阿嬤是個替子孫積福的人,沒有走在年尾。辛簡不太明白是怎麼回事,但是心卻如刀割一般難受,阿嬤的日子,難道已經進入倒數了嗎。
也許春節的喜慶感染了阿嬤,也許是辛簡的陪伴讓阿嬤的求生意志強了一些,過年期間,阿嬤的精神看起來好了不少。天氣晴好的時候,辛簡將阿嬤抱到車上,開車帶著阿嬤慢慢出去轉悠,去看阿嬤很久不曾去看過的地方,祖孫倆一起看著日新月異的深圳,對比著記憶憶舊,享受著這份溫情。辛簡知道,這種經歷是有一次少一次了,也恐怕是最後一次了。
他不捨得離開阿嬤,直到開學了,他也不願意回學校,他知道,自己這次一走,只怕會是和阿嬤的永別。
辛簡跟學校請了一個星期的假,在家陪阿嬤,直到學校那邊打電話催他回去上課,阿嬤和辛永濤也在催他回去上學,他才戀戀不捨地回到了學校。
儘管每天都有電話聯絡,但是情況也不容樂觀,阿嬤的身體一點點衰竭下去,清明前夕,阿嬤已經到了彌留之際,辛簡接到電話,即刻乘坐飛機往家趕。
這個春天,雨水特別多,不僅北京的雨多,深圳的雨水也特別多,而且溫度也比往年同期的要低,到了清明時節,北京還能穿羽絨服,深圳還要穿外套。
辛簡下了飛機,早就有一個堂叔在等著他了,見了面就說:“快點,阿簡,可能還能趕上見你阿嬤最後一面。”
辛簡的眼前模糊起來,他扔下行李狂奔起來,族叔在後面叫他:“阿簡,你別慌啊,你這孩子,東西總是要拿著吧。還得坐車回去呢,也不能一下子就到家了啊。”
外面正在下傾盆大雨,黑夜裡冷風一陣又一陣,一如辛簡的心情,又溼又冷,他看著茫茫的雨幕,恨不能像神仙一樣,一個瞬移就到了阿嬤身邊。堂叔拖著辛簡的行李過來:“阿簡,車在這邊。”成功制止了辛簡往外衝的動作。
辛簡坐在車上,看著外面的雨,一言不發,堂叔說:“你阿嬤一直記掛著你,所以始終不肯走。”
辛簡的眼淚控制不住地往外奔湧,阿嬤一定要等著他啊。
因為下大雨,又是夜裡,路上的車輛不多,路況非常順利,辛簡趕到了醫院,病房裡站了一屋子的人,大家都守在床邊,臉上表情都是麻木的,只有姑媽一個人在抹眼淚,大約從知道阿嬤的病情之後,大家都在等著這一天的到來了,所以到了這一天,大家反而都平靜地接受了。
辛簡進屋,大家都不由自主給他讓出了一條路來,辛永濤說:“阿媽,阿簡回來了。”
辛簡走到病床邊,阿嬤的鼻孔插著呼吸管,躺在那裡已經神志不清了,只是久久不肯離去,彷彿有心願未了一樣,辛簡走到床邊,跪下來,抓住阿嬤的手,帶著哭腔:“阿嬤,我回來了,阿簡回來了。”
阿嬤的眼皮顫動了一下,然後緩緩睜開眼睛,辛簡看著阿嬤,哭著喊:“阿嬤,你看看我啊,你看看阿簡……”
但是阿嬤沒有再動,她的眼睛沒有焦點,眼珠子也沒有轉動,一顆淚珠從眼角滾下來,辛簡覺得自己抓住阿嬤的手一緊,然後鬆開來,阿嬤緩緩闔上眼睛,病房裡的心跳監測儀“滴——”一聲拉長,阿嬤已經去了。辛簡意識到阿嬤已經去了,撲在阿嬤身上失聲痛哭。
有人過來,要將辛簡拉開,辛簡攥著阿嬤的手,不願意鬆開,他不能讓別人把他的阿嬤帶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