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自殺了。”杜錦年吐出這句話時,聲線微微顫抖,他雙手手肘撐在桌上,臉則埋在雙掌之中,“很巧合的,那一天,我拿到了第一名,回家時,第一時間就跑到了他們的臥室裡,然後……”
直到現在他都沒有辦法去回想那一天的情景。
身穿睡衣的母親仰面躺倒在地上,緊閉著雙眸好像睡著了,又好像再也不會醒來。
一隻翻到的紅酒杯躺在她的手邊,其中的液體染溼了一小片地毯。
她選擇自殺前留下了一封信,信裡裝著那些被情人拿來威脅她的照片以及一張白紙,紙上只有三個字——對不起。
他無法用語言表達自己當時的驚慌與害怕,甚至於,他丟失了一小點記憶,只隱約記得他撥打了救護電話,他抱著母親哭喊,他看著紙袋中的照片心中滿是驚駭……
聽到這裡,阮婉隱約有些明白為什麼眼前人會那麼反對她投入繁忙的工作之中了,只是,還有一些事情是無法解釋的。
他暫時沒有再開口,她靜靜地等待著。
果然,還有後續。
杜錦年的母親沒有死。
能活著固然是一件好事,但有時真的未必如此。
比如說她出軌的事情到底被丈夫知道了,深愛著她的後者自然陷入了暴怒之中。最終,照片的事獲得瞭解決,但同時,杜錦年的父親難以原諒背叛了自己的妻子。
“媽媽她真的很後悔。”杜錦年低聲說道,聲音中帶有回憶的恍惚,“她從醒來開始就一直懇求著父親的原諒。父親雖然因為我的緣故沒有和她離婚也沒有讓她搬離出家裡,卻始終……”
沒能諒解母親。
如今的他回想那段歲月,印象最為深刻的就是,母親每天都會很早起來,畫著精緻的妝容穿著得體的衣物,把自己打扮成最美的樣子,面帶笑容地去準備好早餐,然後坐在客廳的沙發上靜靜等待。直等到桌上的飯菜完全涼了,她才僵硬地站起身,略吃上一點。接著,是準備午餐,等待,準備晚餐,等待……
週而復始,每天如此。
但其實他很清楚,父親已經不會再回來了,只要她還在家中一天。
他也曾於心不忍地勸說母親,告訴她“別等了,爸爸不會回來的”,她卻只是笑,笑著說“萬一他回來了呢?不做好準備可不行”,然後,依舊做著重複的事情。
他也曾去懇求父親再給母親一個機會,同樣面容憔悴的父親卻只是強笑著揉了揉他的頭,低聲說“乖,做作業去,爸爸媽媽的事情你不明白”。
說到底,這對夫妻就是走向了自我折磨同時又互相折磨的道路,不死不休。
這個故事,以杜錦年母親的死告終。
臨死前,她的丈夫終於答應來見她,她卻沒能等到。
杜錦年在這件事上,雖然痛苦,卻並不恨父親,飛機遭遇天氣問題晚點,能怪得了誰?他清楚地記得,那一天,直到最後一刻都妝容精緻打扮得體的媽媽,所說的最後一句話是——
“我終於又可以在他的眼中美麗了。”
她是含笑而逝的。
之前一直強撐著不與之再見的父親在見到母親遺體的那一刻,潰不成軍。
過去的一切,好像都隨著母親的死而煙消雲散。葬禮後,父親搬了回去,沒有絲毫芥蒂地住在母親生前一直住著的房間裡。漸漸的,家裡到處都被父親擺滿了母親的照片。有些事想來有些諷刺,事實卻的確如此。她活著時,滿是罪孽;死後,卻變回了最美麗乾淨的樣子。
母親在生命的最後終於想開,獲得瞭解脫。
父親則在她死後得到了解脫,從此以後,他不必再面對那些不想面對的事情,可以肆無忌憚地想她念她愛她。無論何時,她都是最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