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經多少次,她以死相挾,可是他全然未放在心上,因為他知道,她有太多放不下的牽掛,她那麼善良,怎麼可能會因為自己傷害到別人?所以她一直隱忍著,而他則步步緊逼,連一點喘息的餘地都不留。
倘若這次不是紫蘇歸來,他不知道真相,會不會將她的孩子送走?他不知道,原來他對她那麼苛刻!
她怎麼可以離開?
自己從什麼時候愛上了她?難道是從第一眼,她抬起水眸的一瞬間?那是她的美貌。
她第一次拿著剪刀,對著她的脖頸要刺下的那一幕,那是迎親的當晚,他想要調戲她,那是她的貞潔和烈性。
她的身上有四十道鞭傷,雖然已經看不清傷疤,可是那時她的眼睛卻亮的如同星辰一般,滿是驕傲與不屈,那是她與生俱來的高貴。
她第一次墮胎時的血,流的那麼多,幾乎讓他的眼前一片血色,她躺了整整半個月,卻連一聲哭鬧都沒有,那是她的隱忍。
宴席上的一曲琵琶和低唱,幾乎傾動了在座的所有聽眾,那是她的蕙質蘭心。
被銀戈凌虐到那種程度,卻還替她求情,那是她的寬容與大度。
親手為他縫製春服,那是她的細膩與柔情,渴望青山綠水,那是她的淡泊品性。
他怎麼忍心一次又一次傷害這樣的她?
他錯的那麼離譜,錯的人神共憤,終於上天收走了她!
這是對他的懲罰嗎?要讓他瞬間得到一切,然後全部都失去!她已經長眠於地下,長夫不知所蹤,如今他是一個行屍走肉,一個孤家寡人!
那塊玉佩是陽孫留下來的,透過霍峻又輾轉回到他的身上,多麼滑稽!自己想要復仇的物件,竟是陽孫曾經最欣賞的一個女人!
曾經他默默感激許久的,他唯一敲開的那家藥鋪竟然就是韓家藥鋪,細君和霍峻的隱身之地。
造化真是弄人!一切都已無法挽回。
她去了,把他的心也帶走了。再沒有了恨,也絕不會再有愛了。心被徹底挖空,就連力氣也全部被抽離。
叱吒風雲,傾世江山,全沒了意義。
土已經填完,翁歸靡跪成了一個雪人,軍須靡站在那裡,已經完全石化。
周圍的人也悄然散去,只留下軍須靡、翁歸靡、雲逸寒、霍峻、呼莫、碧珠、紫蘇和馮嫽。
“王爺,天寒地冷,請您節哀吧。”馮嫽悄然的來到翁歸靡身邊,再次勸他起來。
翁歸靡看也沒看,搖了搖頭:“都是我的錯,今生今世我將揹負這樣的罪過。”
馮嫽輕聲道:“王爺,逝者已經安息,或許那樣她會更快樂,王爺這樣,倘若公主有知,不知會多麼難過。”
翁歸靡這才抬頭看了她一眼,卻再度低下了頭:“女史請自便吧,這是翁歸靡自己的事。”
這句話那麼清冷疏離,馮嫽咬了咬下唇,對一邊的軍須靡道:“大王,恕馮嫽冒昧,就此別過,我等即刻就回長安了。”
軍須靡機械的點點頭。
馮嫽回望了一眼翁歸靡,心已經完全失落,烏孫,她還會再來的!
天陰了,碧珠和紫蘇已經扛不住,凍得臉通紅,雲逸寒道:“我們回去吧。”
霍峻望了一眼雲逸寒後點了點頭,呼莫等人攙扶著哀莫大於心死的軍須靡和翁歸靡,緩緩向城中走去。
伊人殿,已經完全籠罩在雪中,軍須靡一步一步的踏上橋頭,這四個月來,雖然他未曾給過她一個笑臉,未曾陪她一處安眠,可是知道她在這裡,他就會無比心安,甚至多少個夜晚,他都在她的床邊。
他習慣了看到她的身影,習慣了聽她偶爾給胎兒彈的琵琶聲,習慣了她見到他那目光裡盈盈的秋水,習慣了她的一切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