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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45部分

“……!”

我恍惚了一下,然後記起來了。

在他火燒集賢殿,在看著那沖天的火焰熊熊燃燒的時候,他說傅八岱這一次會把他打殘,而那個時候,我就告訴他,我是怎麼逃過傅八岱的責難的。

裝不知道,裝作無辜,他就下不了手。

那個時候,他聽到我的話的時候,似乎神情就有些複雜,原來從那個時候開始,他就已經打定了主意,要裝失憶,要騙我。

既然要騙我,又怎麼能不騙周圍的人?

所以,他撒下了這個彌天大謊,他燒燬了自己的臉,裝作被柱子砸暈了,也就順理成章的失去了那一段記憶,傅八岱即使說了他“不得好死”那樣近乎詛咒的話語,也不能把他怎麼樣,而裴元灝——裴元灝還要用他收復揚州,更要用他來牽住裴元珍,又怎麼會對他如何?

所以,他騙了所有的人,一路從京城騙到了江南。

然後,在望江亭,他開始騙我。

我看著他那張遮掩了太多表情的面具,慢慢的說道:“你騙別人都很容易,沒有人瞭解你,可是你騙我——你是如何騙過我的?”

他的喉嚨微微一哽,然後說道:“說一個謊話騙人,先要騙過自己。”

“……”

“要讓別人相信,先要讓自己相信。”

“……”

“我讓自己相信,我已經失憶了。”

“……”

我微微挑了一下眉毛。

是啊,最完美的謊言,不久是連說謊者自己都相信嗎?

所以,望江亭上,那涼薄的目光,陌生的話語,敵意的態度,每一樣,都是一個遠道而來,深入敵境的人該有的,甚至在二月紅裡,他的喃喃自語,他的矛盾疑惑,每一樣,都是一個失憶的人,一個對前塵往事一無所知的人該有的樣子。

他騙了他自己,也騙了我!

可是,可是——

我明明可以看得出來!

他在給我寫絕情詩的時候,有意無意,卻又自然無比的推脫;他明明文采平平,根本不可能在那麼短的時間內成詩,卻偏偏在我的要求下,幾乎一氣呵成了那首絕情詩;而我送那首絕情詩去銷了戶籍,以我的身份,和我當時在金陵的地位,揚州管理戶籍的官員應該立刻上報,可揚州府內卻沒有一點動靜。

這一切,就這麼順理成章的發生了。

就像我和裴元修成親的那一晚,那點亮了整個揚州城的煙火,也是那樣順理成章的出現。

我沒有懷疑。

我明明應該懷疑,他從來就不是一個好大喜功,做表面文章的人,又怎麼會在寒食節這種日子裡去大放煙火?

可是,我太相信他了。

明明知道他早就不是吉祥村裡那個目光純淨,心思單純的漁夫,也明明知道,他早就不是在集賢殿裡被傅八岱打破了臉也不敢違抗的學生,可是,我就是不知道去懷疑他。

我竟然從來沒有想過,要去懷疑這個騙我,騙得最厲害的人!

而他——

就這麼順理成章的,用一個騙子的身份跟在我身邊,去隴南,去武威,出海……

在武威的時候,他甚至還做出一副震怒的模樣,來逼問我當年發生過什麼。

甚至,在海島上,幾乎已經到了絕境的時候,他都沒有給過我一句真話,如果我們真的就這樣留在那個海島上,有一天餓死,渴死,他的身份,是不是也僅止於一個“有明珠之纇,無僭越之心”的人?

然後……然後,他娶了裴元珍。

在那個血色的洞房裡,他一隻手緊握著那把銀鎖,把所有的罪孽都扛在自己一個人的肩上。

如果那一次,他真的死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