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開了柴門，臉上現出忠厚慈祥的笑容，連忙說：

&ldo;我們歡迎還來不及呢，怎麼能說打擾！&rdo;

說著，指指院子裡一棵杏樹，上面掛滿了黃裡透紅的杏子，又說：

&ldo;這院子每天來很多人，我這杏子一顆都不見少。&rdo;

毛澤東進了院子，恭敬地說：

&ldo;我是湘人毛潤之，在紅軍中工作，這次經過貴地，特來登門求教，不知老人家可有時 間？&rdo;

老人不知毛潤之是誰，也未加多問，見來者彬彬有禮，甚為高興，就笑著說：

&ldo;快請到屋裡坐吧，我最喜歡擺龍門陣了。&rdo;

毛澤東進了屋子，見正中擺了一張八仙桌子，左右兩把竹椅，條几上放了幾本線裝古 書。牆上一幅中堂，煙薰火燎，已看不清是什麼年間的古畫。一副對聯，字跡頗為清秀：上 聯是&ldo;亂世仍作桃園夢&rdo;，下聯是&ldo;寒舍且讀盛唐詩&rdo;。

老人請毛澤東坐在竹椅上，不一刻那年輕女子端了一壺茶來。毛澤東問及老人家世，老 人說，他家原是漢源城中望族，後來家道中落，避債到此。他在滿清末年，考了最末一場秀 才，以後就是民國了。自己原有二子一女，二子被軍閥抓去當兵，早已作了炮灰，女兒和妻 子也死於兵燹之中。現在只有一個孫子，一個孫媳，靠他們種著幾畝薄田度日。老人在談話 中，不斷唏噓長嘆。

毛澤東見老人神色淒楚，就換了一個題目，指指那副對聯說：

&ldo;這是誰的書法？我看頗得右軍風味。&rdo;

老人笑著說：

&ldo;不瞞毛先生，這是老夫拙筆，詞也是我胡謅的。現在只有活一時少一時，苦中作樂而 已。&rdo;

毛澤東見老人穿著一身黑布褲褂，都褪色了，雖比一般莊稼人乾淨些，膝蓋上還有兩個 補釘，就問：

&ldo;先生現在的生活還顧得住吧？&rdo;

老人長出了口氣，說：

&ldo;我年輕時，也是開過館的。後來斯文掃地，不值錢了，不怕你笑話，我還挑過鹽巴 賣。現在上了年紀，只有依靠小孫子了。&rdo;

&ldo;你孫子做麼子？&rdo;

&ldo;他種了幾畝薄田，在外面還跑點小買賣，按說也足以餬口了；只是現在苛捐雜稅太 重，說句醜話，有時是一日三餐也難乎為繼了。&rdo;

老人說到這裡，望著毛澤東說：

&ldo;我說出來，先生可能不信。現在是民國二十四年，可是糧稅已經徵收到民國六十九年 了。&rdo;

&ldo;什麼，民國六十九年？&rdo;毛澤東吃了一驚，&ldo;那就是說，已經徵收到四十年以後了！&rdo;

&ldo;正是如此！所以弄得老百姓賣妻鬻子，家破人亡。&rdo;

毛澤東很想作些這方面的調查，就問：

&ldo;你們四川，到底都有一些什麼捐稅？&rdo;

老人苦笑著說：

&ldo;你要問這個，我倒有些記載。&rdo;

說過，從裡間屋取出一個麻紙釘成的本本，拍了拍上面的塵土，遞給了毛澤東。毛澤東 揭開一看，光劉文輝防區的捐稅就有四十四種。農業方面的有十一種，計：糧稅，團練費， 團練租捐，借貸無著糧款，補繳無著糧款，參議會糧稅捐，指導委員會糧稅捐，學務費，煙 苗捐，懶捐，鋤頭捐；工商運輸業方面二十一種，計：百貸統稅，護商稅，煙類專賣稅，酒 類專賣稅，菸酒牌照稅，絲煙稅，糖稅，油稅，棧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