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覺得手中的木桶陡然一沉,彷彿灌進來的不再是水,而是一股巨大的莫名的引力,像不顧一切肆虐生長的淬了毒的藤蔓一般,要從木桶低端一直攀向她的指尖,再從指尖把她包裹起來,包成暗藍色的繭,連帶著向湖底拉去。
四周依舊是很靜的,在這樣極致的靜謐之下,連心臟都不敢大聲跳動,想要悄悄地,悄悄地減緩步伐,悄悄地安分下來,她周身的血液都在這一刻凝固了一般,鏗鏘鏗鏘地止息了。
白錦本來是跪在腳跟上的,跪得很穩很穩,此刻也依舊很穩很穩地似乎是凝縮到極致地緩慢地毫無阻攔地,直直滑入了那團漆墨之中。沒有水花,就好像是蜂蜜傾倒入了花生油中一般,沒有任何排斥,任何牴觸,輕飄飄地隨著那股力量往下沉去。
甚至連恐懼都沒有。
好像來到了宿命的終點,是歸宿。
直到那個玄青色的人影掠來,驚擾了這一場滿帶蠱惑的獻祭。
終於有了水聲,有了朦朦亮的水花濺起,似乎是那幽藍的貓眼破碎了。
有著霜色的水霧自湖水中升騰而上,像是被拘禁許久的幽魂,悠然甩著小腳離去,隱沒在夜空裡。
白錦在迅速上浮周身回暖的那一刻才想到了要嚇得尖叫,要嚇得撲騰,才感受到了那份剔骨取髓的死寒,才終於明白為何聖湖不會結冰,才終於知道原來這便是天下極寒之物,卻在睜眼的一刻對上那湛藍的眸子,那糅合了夜色帶了不加掩飾的幽暗怒氣的眸子,咄咄地逼脅著。這下便連灌了水要咳嗽都忘記了。
白錦只覺得那染了黑焰的眸子好似是玄綦多年來頭一次迸現的溫度,只望上一眼都怕要被火舌舔上,席捲地燒上身來,只燒得焦黑冒煙,難辨面容,卻在剖心挖腹之後發覺裡頭凍得堅硬。
可腰際那手臂冰冷的溫度卻是顯然的,還有那白錦終於辨清了的,和聖湖水一個味道的氣息。
似乎是第一次這麼靠近,卻又像是多年之後的。
一時分不清到底是極致的灼熱還是嚴冷,白錦只是將抓住那人衣襟的手更緊了緊,微張了嘴呼吸,大腦逐漸輕鬆的同時才開始想,玄綦為什麼要生氣?
玄綦為什麼要生氣?這個問題在玄綦把白錦溼淋淋地提上岸來的時候,他也想不通。他只知道在跟著她到了聖湖邊,在看到她俯身跪下的動作,在看到她毫無預兆卻又不出意料地跌進湖水裡的時候。他似乎是被什麼東西“轟”一聲擊暈了,緊接著便是毫無緣由的憤怒。
不可理喻地在兩息之內救上了她,快得連他都反應不過來,快得連他都不相信這樣的憤怒是從他心裡升騰而上的。可沉澱了一番之後,甚至還濾出了名曰恐懼無措的情緒。
玄綦抱著她往回走,面色陰沉得可怕,仍舊是生著氣,這次卻知道是為了什麼,也辨不清走得快不快。只是十八盞宮燈沒有一盞給那聖湖留下,全然亮得��耍�謁�侵茉餛�∽擰�
白錦屏著呼吸,這會子已經真切地感受到了頭皮發麻的冷意,縱然玄綦的內力一直在源源不斷地灌進來,可骨髓裡一點點擠出來冒出來的寒意卻仍舊無法驅趕而去,而是充滿韌性地纏上每一寸骨骼,低頭大咀大嚼地啃食。白錦只覺得胃裡一陣發緊,有些噁心,可視線還是難以抗拒地移到了那人的面上。
其實依舊只是個下巴,這會子更清晰了些。昨夜是一次,今夜又是一次,她似乎在這山巔一個不留神就可以死掉,可這個人一個擺手就又可以把她救活,生生死死裡頭,白錦竟莫名地有了些什麼情緒,小心地在他的玄青色衣袍上繫上。
等玄綦帶著白錦回了房,兩人身上的衣物也已經乾透了。在熄去了慘白的水晶燈重新看到暖融的明黃光線之後,白錦才費力地意識到現下是應該道謝的。
玄綦一邊將她掛在身上,一邊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