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自己何時哭過。
學老人坐在茅屋前的土夯上,此時月明星稀,她一口口飲著酒,每口都喝得少少的,但一直喝,沒停過,像是不把一整甕酒灌光絕不罷休。
這一整日,她彷彿若無其事,做該做的事,學該學的東西,甚至和婆婆鄺紅萼一起接待幾位登門造訪的武林人士。
堂上談起的話題自是以郎三變為主,鄺紅萼笑著要眾人安心,說她山人自有妙法,必能讓郎三變乖乖吐實,尋到以往落入他手中的那幾名孩童和少年,不管是生是死,都將有個結果。
她聽著他們說,忽又頓悟,連婆婆也跟鄺蓮森一塊兒瞞她。
鄺蓮森武藝高絕,當孃的豈有不知之理?
奇怪的是,她對婆婆竟生不出多大惱恨,尤其晚膳時候,婆婆還拉著她的手,當著鄺蓮森的面一把鼻涕、一把眼淚——
“你們小倆口別吵架,別這樣緊繃著不說話,千錯萬錯都是我這個當孃的錯,誰教我沒把兒子教好,純君啊……若你心裡仍氣,娘任你罰,你想要什麼,娘都給你。蓮森行事如此不入流,我也心痛得很,你要是也對娘繃著臉,我可不要活了呀……”
她安純君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別人對她使軟。別人一軟,她也硬不起來,心裡委屈,只會紅著眼眶猛搖頭。
勉強撐過晚膳,她便晃進地窖裡挖酒出來,獨自走過水杉林來尋酒伴。
今夜,她啥話也沒說,跟以往對著老人碎碎唸的模樣全然不同,她只是安靜喝酒,而謝老爹這回沒阻她,也沒陪她喝,仍是坐在門前土夯上,嘴裡叼著煙桿子,手中忙著那一把竹條,那玩意兒隱約瞧得出模樣了,像是一把傘骨子,他慢條斯理整弄著。
屋裡透出的燈火照著他們的背,細細月光落在他們身前。
有人從林子裡走出,地上影子被拉得長長的,投進安純君低垂的眸線內。
她倏地抬頭,瞪著筆直走來的鄺蓮森,後者面龐沉靜,淡淡迎視她。
“仇人”相見,分外眼紅。
周遭氣流大波動,林子裡無端端吹來一陣風,謝老爹卻恍若未覺,逕自做著手工,眉毛動也沒動一下。
“夜深,該回去了。”鄺蓮森徐靜道。
安純君一向很乖、很聽話,但平時越好相處、越沒脾氣的人一旦被惹惱,發起倔來,簡直比十頭倔驢還難擺平,根本是“拉著不走,打還倒退”,不讓她發完氣,誰來勸都沒用。
“哼!”不理人,她再灌一口酒。
覷見她喝酒的那股子蠻勁,鄺蓮森眉峰微蹙,又道:“謝老爹也該歇息,你不走,要他老人家陪你到天亮嗎?”
這一招戳到她軟肋。
安純君瞥向身旁聾啞老人,恰見對方隱了個呵欠,她拉拉老人家衣袖,做了幾個簡單手勢,表示自己要走了,明兒個得空還會來。
她起身就走,還不忘抱著酒甕,經過鄺蓮森身邊時,瞧也不瞧他一眼。
鄺蓮森怔了一怔,心裡挺不是滋味。他被妻子幹晾在一旁,裝聾作啞的飛燕大俠似乎頗同情他,只是那雙湛光的老眼很有幸災樂禍的神氣。
他轉身追進林子,跟著前面那抹纖細人兒,她慢他也慢,她快他亦快,始終尾隨,不發一語。
安純君被跟得一肚子火,走了一段,她乾脆停下腳步,想開口罵人,突然記起自己正在“不理他”、“不看他”、“不跟他要好”中,遂重重咬牙,把衝至舌尖的話吞回去,抱高酒甕又猛灌好幾口。
“不要喝了。”男人語調冷颼颼。
喝喝喝,我偏要喝!
“你什麼時候變酒鬼了?”明顯忍氣。
我一直都是,只是你不知道!瞧,我也唬到你了!再喝再喝,好酒沉甕底!
砰!嘩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