爍不定。
這麼熱的天,被火光一照,熱得更是難受,陳洪只覺得身上就如同有無數蟲子在蠕動,癢得幾乎要暈厥過去。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皇帝的目光從陳洪身上收了回來。
黃錦這才悄無聲息地走上前,將陸炳的摺子呈到嘉靖面前。
“不看。”嘉靖揮了揮袖子,大概是因為穿著一件又厚又沉的松江棉泡,黃錦感覺撲面而來的風也顯得無比沉重。
嘉靖:“先前蒙古俺答破關而入,圍困京城十餘日。內閣、司禮監、兵部尚書丁汝夔、大同總兵仇鸞都報大捷。真當聯常年閉關修煉不問世事,什麼都不知道了?聯只是不想同你們計較罷了,可爾等卻把聯當成三歲孩童,怎麼,你們司禮監什麼時候同內閣一家親了?”
這句話說得極其嚴重,陳洪再也控制不住身體,普通一聲跪在地上,不住磕頭,須臾,頭上便溼了一片。
倒是那黃錦還算鎮定,他看了陳洪一眼,心中嘆息,這個陳洪也是司禮監的老人了,可一遇大事,就沉不住氣。
他跪了下去,低聲道:“聖明莫過天子,這天底下的事兒,又有什麼能夠瞞過萬歲爺。自英宗皇帝土木堡始,到如今,無論是塞北蒙古還是江南倭寇,我朝對外用兵鮮有勝者。勞師百萬,糜費千萬,卻是屢戰屢敗。長此以往,民心士氣不存,朝廷威嚴何在?這次蒙古俺答入寇,雖說談不上是大捷,卻也是個不勝不敗的局面。”
“不勝不敗,真的嗎?”嘉靖冷笑一聲:“敵人都打到聯的跟前了,也算是不勝不敗?爾等將京城城門一關,俺答卻在城外燒殺搶掠,這也算是不勝不敗?你們要粉飾太平,討聯歡喜,真當我是聾子瞎子。說說,這摺子怎麼回事,把來龍去脈都給聯講清楚了。”
錦開啟陸炳的奏摺:“陸指揮使在摺子中說,俺答圍城的時候,兵部尚書丁汝夔曾問計於內閣首輔嚴嵩,嚴閣老回答說,無須接戰,蒙古人日後自去,只需尾隨即可。當時,丁尚書又問,若是俺答在城外燒殺搶掠,又當如何。嚴閣老又回答說,若敗,罪責難逃。做不若不做,總歸有轉圜餘地。於是,兵部就命仇鸞緊守營盤,不可浪戰。”
黃錦:“陸指揮使上這分摺子,彈劾內閣首輔嚴嵩、兵部尚書丁汝夔,大同總兵宮仇鸞。”
將事情大概說了個囫圇,他將摺子輕輕放在案上:“萬歲爺,這摺子關係到朝廷三位重臣,關係到民心士氣,奴才等不敢專斷,還請聖上明示。”
“不敢專斷,明示?”嘉靖面上的冷笑一收,又恢復起當初那副面無表情的模樣:“還明示什麼,你們得了這份摺子,估計si底下已經商量好了,說吧,你們商議的結果是什麼?”
黃錦斟酌了一下語氣,回道:“萬歲爺,大同鎮報的是大捷,京城民心士氣正旺,若再興大獄只怕不妥。奴才以為,單辦仇鸞一人,就治他一個畏敵不前之罪既可。大捷依舊是大捷,可就因為仇大人的拖延推搪,以至貽誤了全殲蒙古大軍的機會。此事關係到朝廷的臉面,關係到萬歲爺你的臉面,須得慎重。”
“臉面,聯的臉面又值得了什麼,抵得過死在俺答刀下的百姓嗎?”嘉靖臉容開始扭曲了:“還有那丁汝夔,嘿嘿,堂堂兵部尚書,二品大員,什麼時候成嚴嵩的人了,這不是朋黨嗎?此人,聯斷斷容不得。”
黃錦還待再勸,這次仇鸞上報大捷,朝廷已經用邸報通告全國,各地督撫又都上表祝賀。如今卻突然將主持整個京城防禦計劃的丁尚書逮捕下獄。若傳將出去,皇帝的面子還往哪裡擱。
眼前這個聖上,是一等一好面子之人,無論如何,總得給他留一分體面才是。
可就在這個時候,跪在地上的陳洪得了機會,立即高聲道:“既然萬歲爺這麼說了,奴才這就派人逮捕丁汝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