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語言像一指,指向具體萬物無言獨化的自然世界,像“道”字一樣,說出來便應忘記,得意忘言,得魚忘筌。語言化作一支水銀燈,把某一瞬的物象突然照得通明透亮。
重涉禪悟在宋代思域中的靈動神思(5)
3道家、禪宗解心囚的“以異擊常”、詩語、行解
道家思想是觸及根源性的一種前瞻精神,最能發揮英文字radical的雙重意義,其一是激發根源問題的思索從而開啟物物無礙的境界,其二是提供激進前衛的顛覆性的語言策略。關於後者,熟識老莊論述的讀者,不難注意到其間經常出現的攻人未防的驚人的話語和故事,特異的邏輯和戲謔性的語調,這裡還包括矛盾語法、模稜多義的詞字以及“以惑作解”。發展到玄學時期,進而以行動來調侃現行的囚制生活和禪宗公案、棒喝等。這些策略早已預示、預演了西方達達主義以來前衛藝術常用的Disturb(驚駭、擾亂)、Dislocate(錯位、錯序)和Destroy(打破舊有因襲)的三個步驟。但道家在用顛覆性語言策略這三個步驟的同時要重現自由無礙、物我物物互參互補互認互顯的圓融世界(如上述),達達式的前衛藝術往往只停留在驚世駭俗的層面而未能在解框後提供萬物圓融的精神投向。
道家知道他們用的語言已經出自強勢機制的“常”語,所以要顛覆“常”語釋放新意。在“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這句話裡就很清楚看出語意的顛覆,簡單地說,老子講的道和名不是現行機制(封建的商周)的“天道”“王道”和他們的“名制”,而是要回復“素樸”的道。《道德經》裡許多驚人的語句都必須從這個出發點去解讀,譬如很多人讀到“絕聖棄智”和“絕仁棄義”,不是大惑不解,便是說這是太反常,甚至說這是近乎造反的思想。其實,這些反應都明顯地受到了強勢常語的左右和牽制。在語言爭戰的磁場上,我們不應該只求語句內的意義,而應該顧及反語句或超語句其他的含義。在語言爭戰的磁場上,老子需要經常用似是而非的反邏輯,模稜兩可的詞語,甚至有時違反他自定的邏輯,來突破對方所設的語意和語限。我們在此只要利用一些引號便可托出道家詭譎用心之一二。絕“聖”棄“智”……絕“仁”棄“義”……絕“學”無“憂”。老子要絕棄的是商周以來政制為了政治利益利用名、言框限出來的“聖”“智”“仁”“義”。《莊子》的第十章《篋》講的“所謂至聖者,有不為大盜守者乎?”“田成子殺齊君而盜其國”的故事,可以說是老子這一章的註釋,從《莊子》的闡解,也可以見出老子政治的思路。道家所絕棄的正是從屬於、或持護著鬥斛、權衡、符璽……的“聖”“智”“仁”“義”。老子要絕的“學”,也就是定位於這些非常堂皇而實質上是偏限、減縮和歪曲自然體的人的“學問”;回到“未割”的“素樸”(“見素抱樸”),所以“絕學無憂”。在道家精神的投向裡,另有合乎自然亦近素樸的“聖”“智”。
在老子語言的運作上,嚴格的說,不可以像我前面那樣加引號,因為加了引號,語言的指向便清楚了;加了引號,就知道老子心中的道、聖、智之與強勢常語的含義有所不同。但老子的文字,其訴諸讀者時,卻是有意求先惑而後悟的效果。《莊子·徐無鬼》篇說:“則其解之也似不解之者,其知之也似不知之也,不知而後知之。其問之也,不可以有崖,而不可以無崖,頡滑有實……奚惑然為!以不惑解惑,後於不惑,是尚大不惑。”(莊873)此篇雖曰為莊子的從人所作,但相當能把握老莊語言作的詭譎頡滑精神和風格。事實上,我們讀老莊碰到這些詭譎的句子,本來就會在其“頡滑”之際讓出一個空間,暫時(只是暫時)劃出一個意義範疇(如我在文中用引號)以便使兩種或數種可能的解讀同時發生。
我們現在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