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穀子被她那不著調的樣兒氣的倏的站起來,一把挪走她專心作戰那果盤兒,抓起她那包的像粽子似的手,氣道,“瞧瞧你現在這模樣兒!咱這才來北京城幾天?你這小命兒都沒半條了!按說是吃的穿的不差,可你也得先有命享啊!先不說你跟這七爺鬧得臉紅脖子粗的,就說那府上其他的人,哪個不是盯著盼著你出漏子!如今咱這滿院子的人,東來一個,西來一幫的,不只王府這些個主子,連宮裡那些手也都伸咱這來了!你說,你說說!有哪一個是讓人省心的!咱就不說你這吹不破,彈不崩的牛皮性子了!就只說——”
嚷嚷到這兒,穀子倏的一停,瞄了眼窗外,靠近石猴子,壓低了聲,咬牙切齒的道,“咱們這贗品的身份要是被誰抓著了,那就是掉腦袋的大事兒!”
“嘶——輕點兒噴,介唾沫星子都崩出來了。”石猴子撇過腦子,抬起袖子擦擦那唾沫星子,也不接她那嘟嘟囔囔的一整串兒話茬兒,只調轉槍頭問道,“那小娘們兒跟你說嘛了?”
“哪小娘們兒——”氣頭上的穀子話說一半兒才反應過來她說的是婧雅,提起這個,模樣又厲害了幾分,“對!你不問我也要說!”
“那個婧雅剛才跟我說,三天之後就是歸寧的日子,到時候咱們肯定不能迴天津衛的御史府,一定會去這京城的果相府,她說什麼找個時候交待交待我要留心的事兒——”
“嗯,介得好好聽聽。”石猴子煞有介事的點點頭,切斷了穀子嘟囔了一半兒的話。
這一說,穀子翻兒了!
“我說你是真不明白,還是裝傻啊!”穀子憋的臉通紅,卻也不得不憋著嗓子,壓低到只有倆人能聽見的動靜兒從牙縫兒裡擠。
“你還真以為那果齊遜認了你做閨女,你就真是他閨女了啊!這古來因利而聚,利盡而散,咱沒進這王府之前,咱是他的救命活佛,可咱現在在這王府,咱就成了他的心頭大患,你想沒想過,咱們這頭擔心這出簍子那露餡兒的,他就不擔心?我真是怕你這歸寧有命去,沒命回!”
壓根兒沒感染穀子的激動,石猴子只管散漫的抬起倆粽子手,頑笑道,“怕嘛?我介手心兩條線,命硬著呢。”
穀子被她這不管死活的樣兒氣的直哆嗦,可當她盯著那猴子看了半晌之後,只覺得在她那漫不經心的眸子的深層,瞧見一種自個兒從前從未見過的執著。
就是這種執著,穀子忽然想起了初認識她那年,那個為了在自個兒地盤兒站住腳,被十幾個大漢輪流打,也噙著笑,不吭一聲兒的十一歲的小女孩。
她幾乎忘了。
猴子雖糙,卻從來不傻。
她更加忘了。
這猴子打定的注意,從不更改。
穀子忽然懂了。
或者她來這北京城,從來就不是為了富貴。
穀子直直盯著她,語氣全軟下來,“我只問你,為什麼非要留下?”
“介鬼故事聽多了吧,她睡不著~”猴子用那粽子手撓撓頭髮,擠眉弄眼的咂咂嘴道兒,“我說你介丫頭奏是個操心的命,咋就一天操不完的心?”
聽這話裡話外壓根兒就不想說的樣兒,穀子一跺腳,嘆道——
“算了,算了,隨你吧!我就是上輩子欠你這猴子的!”
猴子咧嘴一笑,晃晃那粽子手,擠眉催道,“快別磨叨了!我介五臟廟還沒祭呢,快點兒過來餵我口粥!”
“吃吃吃,啥時候你都不忘了吃!”穀子死死剜了她一眼,手卻也沒停的去端那碗粥。
只是這折騰了半天,那粥已涼,怕她這幾日沒進食的胃受不得,穀子打算去小灶房在端一碗熱的,可才一出門兒——
穀子一怔。
她確定,她沒聽錯。
是碎步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