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自然轉過頭來:「我是英語教師。」
千歲講得更加明白一點:「你不嫌棄我。」
孔自然微微笑,「來歷不明的棄嬰彷彿是我呢。」
千歲緩緩伸手過去,握住她的手,剎那間,歷年來委屈無奈像是在這一刻得到申訴,他心境忽然平靜下來,呵上天待他不薄。
自然閒閒說:「你母親的男友對他十分體貼。」
千歲莫名其妙,「家母沒有男伴。」
「那個無時無刻不靜靜看著她的中年男子,他理平頂頭,穿黑衣黑褲。」
「那是我三叔,先父的親兄弟。」
「呵。」
千歲卻不介意,「你看出來了。」
孔自然尷尬的笑。
「三叔真情流露,這些年來特別照顧我們母子。」
「你猜,你媽媽知道他的心思嗎?」
「家母是一個非常單純的人,我想,她這生也不會知道有什麼異樣。」
孔自然像是有話要說,但輕輕打住,他們北美長大的人,雖然慡直,但不至無禮。
千歲卻這樣回答她:「家母是真的不知,並非大智若愚。」
自然點點頭。
送走女友,千歲回家,大伯與三叔聊得起勁。
「…你以為陸地兇險,海上更加可怖,今年二月,海盜在八號貨櫃碼頭起卸區,劫商船,掠貨二十多萬,去年三月,賊人持刀洗劫沙洲油船十多萬,八月又劫舢板,漁民受傷垂危。」
「盜賊如毛。」三叔嘆息。
金源說:「這叫做殺頭生意有人做,也有搶匪身中警槍當場倒斃。」
看到千歲回來,大家注意力轉向他,「女朋友走了?」
蟠桃酸溜溜說:「很好呀,斯文,白皙,有學問。」
千歲亦覺滿意。
三叔看著他,「千歲,齊大非偶。」
蟠桃頻頻點頭。
大伯解圍,「千歲喜歡誰我們也喜歡誰。」
金源問:「她能做飯嗎,會帶孩子否、可知生活艱難?」
千歲微笑。
蟠桃搭嘴:「洋人說的啊,當一件事好得不象真的時候,它大抵也不是真的。」
千歲媽替兒子抱不平:「王千歲配得起任何女子。」
千歲本來平和情緒給他們七嘴八舌激起漣漪。
他走到露臺去吹風。
三叔站在他身後問:「孔小姐是你同學?」
千歲猛然轉過頭去,「三叔,我家的事,自家作主,多謝你關心,不過,我已經長大成人,會得照顧母親。」
三叔退後一步,不知怎地,腳步忽然踉蹌。
他平生第一次遭到千歲搶白,這個打擊非同小可。
他勉強點頭,「我明白。」他退出露臺。
接著,親人們告辭,千歲無意向任何人道歉。
大門關上,屋裡恢復清靜,千歲見大廳像刮過颶風,亂成一片,連忙幫母親收拾。
媽媽問他:「突然面色又變,是誰叫你不悅?」
千歲不答。
「你三叔也真是,無故嘮嘮叨叨講了一大堆。」
千歲端張椅子叫母親坐下,握著母親雙手,明明有話要說,確一句也講不出來。
那晚,他載著乘客走他熟悉的長路,突然落淚。
親人都提醒他:千歲,且莫高興得太早,也不要太認真,這件事上,我們不會說你是痴心妄想,不過,你要有個心理準備,當心是鏡中花水中月。
他一夜都沒睡好。
第二天去上課,另一個老師過來教他:「孔老師到領事館申請入境證,今天由我來代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