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安民臉皮發麻,指著懸掛起來的偶衣問:“你們看,這像不像新娘的姿勢?”
上身因重量前傾,雙臂因肩部被吊起而向外張開,兩腳離地,腳尖自然下垂。
鱸魚掌櫃一看,眼睛發亮,說還真像,管師傅潑涼水:“不早就覺得新娘子像被吊起來的啦?問題是為什麼會被吊起來,是被什麼吊著的,她到底是中了什麼邪!”
“中邪!”李安民跳起來,抓住管師傅的胳膊說:“可能給你說到點子上了!”
管師傅哎喲喲的叫疼,把她的手輕輕撥開,問:“你激動個什麼勁兒?”
李安民先說抱歉,接著道:“中邪,邪氣,之前我老想會不會出鬼,什麼鬼上身,鬼附體,可婆婆說沒看到鬼,是喪氣衝撞,不全,喪氣衝撞是導致流產的原因,不能解釋新娘的怪異行為,那是怎麼回事?管師傅說了,中邪,邪氣上身,這邪氣,可能來源於別的東西。”
管師傅和鱸魚掌櫃叫她講清楚,李安民覺得沒確定的事不好說出來,等晾好偶衣之後,再度迴轉餘苗村,剛進村口就迎頭碰上發喜糖的張媽,她正帶著個穿花衣的婦女往村裡趕,趕得面色潮紅、滿頭大汗。
管師傅忙喊住她,問道:“張媽,出什麼事了?瞧你急的。”
張媽揮手扇風,氣喘吁吁地說:“唉!還是那個老劉家啊,新郎官發痴了,動也不動,連話都不會講嘍,憐阿婆說這八成是中了邪,叫我趕緊去請仙娘來瞅瞅。”
仙娘就是跟在張媽身後的花衣婦女,化濃妝塗胭脂,頭簪石榴花,打扮得很鄉土,聽說這女人住在鄰村,是走土地廟的神巫,會“請天公”,近來巡遊到山裡,替中頭風的小孩收驚喊魂,百試不爽,名聲就這麼傳開了。
那仙娘一見劉修就說“印堂發黑”,接著在屋前屋後巡繞一週,拍板釘釘,說這是家裡缺少公婆神的庇佑,宅邸犯兇,子孫後代常夭亡。
公婆神是潮州地界的本土神仙,這神的來歷帶點悲劇色彩——傳說一名獨居的已婚女子因耐不住寂寞而與男人私通,事蹟敗露後雙雙被殺,屍體就埋在床下土中。女人被殺後,丈夫又續絃,後妻生的孩子陸續夭折,那家人疑是亡魂作祟,就在七月七設神位,供奉那對被埋在床下的情人,從此以後,家中平安,孩子茁壯成長。
有人說因那對情人沒有子女,所以死後反化作保護孩童的守護神,當地人就把他們稱作“公婆神”,又叫“花公花媽”,以後每年七月初七都要祭拜,由此成了一種習俗。
小金花嚇了一跳,忙說:“我每年都去廟裡參拜,一次沒落下過。”
仙娘擺手道:“現在人口越來越多,花公花婆哪能忙得過來?不可能每家每戶都照應得到。”聲音尖細,鼻音很重,語調有些做作,說話也像唱戲。
管師傅和鱸魚掌櫃被喊去搬桌椅,李安民就扒在門邊往堂屋裡看,見劉修靠坐在圈椅上,歪著頭,兩眼緊閉,口角流誕,嘴裡還嘰裡咕嚕地說著胡話,她聞到一股淡淡的酒臭味,心想這不是睡糊塗了嗎?
老劉沒加入迷信活動中,坐在門口抽菸,嘟噥道:“昨兒中午喝上頭了,這是酒勁後發,又加上整夜沒閤眼,唉,咋個婆娘不聽人說,都鬧去,都鬧去,老子煩不了,小到臘搭咚戲。”
他用蚊子哼的音量在嘀咕,但是李安民就站在旁邊,全聽到了,蹲下跟他搭話:“劉大伯好。”
“這不是管師傅家的小妹子嗎?來,坐坐坐,別蹲著。”老劉把菸頭在地上按熄,挪坐在牆根下的石墩子上,把矮板凳讓給李安民,虛著兩眼上下打量她。
李安民也不客氣,坐上凳子,把包小心放在身旁,低頭看——腳下全是菸屁股,抬頭看——老劉還穿著昨天那套灰西裝,不新了,變得皺巴巴,肩上沾著灰白的牆粉,他臉色發黑,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