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尾掃過江上秋,後者即時面色一凜,深深下拜。“師傅明鑑,吳鉤提前返京城,上秋估計,當是齊來有了大變,此事是我辦得疏忽,還請師傅責罰!”
且從容不置可否地哼一聲,又盯著小四。“你呢,我看你是鬼迷了心竅了。”
小四抬頭與之對視,卻不答話。眸光沉靜,並無一絲懼怕。
明月心在邊上益發不知所措,“撲通”一聲跪下。“師傅,這兩人由弟子來對付好了。”
言畢不等且從容答話,提劍轉身,就朝我走來。
我定定看著他,很吃驚地發現這人衝我使了個眼色,及後連人帶劍靠近,而耳邊傳來極細的聲音:“我不殺你,殺你師兄會傷心。快裝昏!”
雖然心中驚疑,我還是順勢跌倒,然而明月心的劍即將刺入我身體之際,有人一劍掃來,將他的劍鋒蕩了開去。
“師兄!”明月心聲音發顫,這一句已有了絕望的意味。
“明月,他是鐵了心的。”且從容淡淡說道,右手一揮,輕巧取過了江上秋手中長劍。
後者目瞪口呆看著他抽劍、舉劍,很乾脆地刺向小四。雙手在腰際攢緊成拳。
小四也不多話,舉刃相迎。
我知道此時關鍵,一顆心怦然亂跳。看看場上,青絲教眾與得意樓諸人戰得正緊,謝清流與謝清悠不知去向,地上坐著姬長陵和暮成雪,一個是廢物,一個重傷被點穴,而江上秋與明月心,顯然不會與自己師傅對著幹,身邊的何其正,肩傷還沒包紮——想到這裡,我撕下一角布料,給他捆了起來,一面直勾勾看著對戰的師徒二人。即使我這樣的菜鳥,也能看出他們的高低懸殊。
且從容的劍看上去一點也不快,好似漫不經心地這邊一點,那邊一撇,卻讓小四左支右拙,沒一會,額上汗出,背溼重衫。
“明月,別閒著,去殺了何其軒!”且從容挽個劍花,輕描淡寫地吩咐。
明月心一呆,只是看著小四。
小四面色如常,卻到底忍不住回看一眼明月心。這一眼,就叫且從容在他右臂上劃了深深一道。
若非抽得快,只怕整條臂膀就此卸下。饒是如此,眼見那鮮血淋漓,動作也變得遲緩。
然而他眼藏憂色,卻不是為自己,咬緊牙關,還要在狼狽攻擊閃躲間隙裡衝我微笑。
這人笑得太少,我以前總想,面癱是一種病,仗著你笑起來好看,所以把它當福利了是吧?
我那時候並不知道,一個人心裡揹負那麼多包袱,笑不出來也是正常。
何況你每一次笑,都如此動人心魄,帶著末世的明麗,讓人惦記許久。
我勾起嘴角,對上他漆黑雙目,回以一笑。我知道,這個笑多半是傻的。
一時間,突然就不再想自己命在旦夕,不會的,我是女主不是?
也不再想他下一招就可能武功盡廢,腦子裡反而很詭異地出現頭一回他給我上藥,除了我的衣袍,用比一般人溫度低的手,輕揉我的傷處。我說你手太涼,他就搬了暖爐,烤一會手,再給我按摩,按一會,再烤一下手。每一次接觸,都是讓人舒心的慰貼。
又想起那一日的馬車上,旭日替他清瘦頎長的身子描出一道光影,頭髮有幾絲漾在臉側,他蹲到我面前輕聲說,“傻子,你在怕什麼?”說完就開始親我。
小四,我不怕的。
“明月,你再不動手,我先殺了你師兄。”且從容見那個一直愣著不曾動作,冷冷加了一句,話畢長劍一抬,青光森森,又刺中小四左臂。
明月心再不遲疑,雙目赤紅,回頭衝我就是一劍。
這一刻,我也不知是駭是呆,只是茫然看著他那張雪白的小臉倏然靠近,澄澈的眼底,有決意,還有巨大的悲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