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搖搖頭。“皇上恕罪,為求面聖,出此下策,其軒也是情非得已。至於九王爺助我,也是堅信微臣絕無犯上之意,”見她面上漸緩,又道,“我心丹朱,與我母親,與江大人同出一轍——”
“放肆!”姬長陵長眉倒豎,“何其軒,你言下之意,是暗指我姬長陵誅殺忠良麼?”
難道不是麼?我笑笑。“陛下息怒,何其軒無意指責。”
“你即如此自詡忠良,朕又是個昏庸之君,不若朕一併送你上路如何?”她冷冷道。
“皇上不是才復了我母親的功勳,還赦了我的罪名,如今轉頭又下令斬我,不是叫天下人笑話你出爾反爾麼?”我故作驚訝道。
“何其軒!”姬長陵這下真是怒極,面沉如皂。“朕不過是看在你亡母和小正的份上,不與你計較,莫要挑戰朕的極限。”
我看她一會,嘆氣。“皇上,你怎麼還不明白,挑戰你的不是我何其軒,分明另有其人。”
“我何其軒是什麼人,微不足道一介風流公子,殺我一個,與這江山社稷,沒有任何好處,倒叫之前已經被皇上寒了心的群臣,更存忌憚之心。可是留著我不殺,卻能為陛下贏來人心。陛下又何苦因小失大?”
姬長陵眼色深沉。“此話怎講?人也殺了,現在再來行什麼仁慈,不覺虛偽麼?”
我失笑。“皇上明鑑,自古帝王,又有哪一個不虛偽?你殺江大人,正經是治他多年欺君之罪,而體恤他身後名,善待他後人,則是答謝他為鳳起江山立下的功勞。一樁是一樁。”
“至於洗白何太華,那更是全你二人多年孺慕之情。如此,即顯得皇上性情中人,講情講理,又合你女帝崇高地位,翻手為雲覆手雨,手段風行,恩威並濟,誰又能說你半點不是?”
姬長陵看我半晌,居然笑了。“何其軒,朕一直當你是個廢物紈絝,如今看來,竟是走眼了,到底還是太傅長女。”說著眼神一黯。
我也跟著心裡一酸,同時暗罵,姐姐這話說得,又給你擦屁股,又替你粉飾太平,能不好聽麼?
姬長陵又道:“朕害得你與夫郎家破人亡,你當真不恨朕,還肯替朕出謀劃策麼?”
我坦然對著她炯炯目光,道:“要說不恨,是假的。只是這世上恨有很多種,比之國仇,家恨實不足道。我母親雖為你所累,然她一生夙願,不過是求鳳起長治久安,想來江大人也是一樣心思,若他們還在,必定也會如此要求於我。”
見她有些動容,我正色道:“只是有一點,還請皇上念在兩位大人為鳳起多年鞠躬盡瘁,還他們一個身後清名才好!”
“你就算不想替自己的賢臣正名,難道就不怕被後人評說為昏君寡帝麼?”
姬長陵沉吟一陣,道:“這事並非不能做,只是如此反覆,難免落人口實。”
我聞言不由長笑。
姬長陵眯起眼,喝道:“你笑什麼?”
我嗤笑搖頭。“皇上可聽過一個故事。古人家有惡犬,趕之不去,馭狼驅之。及後大患。犬可以狼驅,如今引狼入室,又作何打算?”
姬長陵目睛閃閃,若有所思,半日,沉聲道:“照你說,該怎麼打狼?”
我笑吟吟地蹭蹭鼻尖。“皇上引來的狼,並非只有一隻。要打狼,還得是狼才行。何苦自己動手。”
姬長陵自此默然。我見天色不早,該說的話也說了,就恭身請退了。
由得她派兩名禁衛,送我回了瑞王府。
當日她忌憚何太華,遷怒江明佐,這棋走得衝動,急了一些,不得以靠了趙謝兩派的力量,如今尾大不掉,以她善猜忌的性子,必定安心不了。而我雖與其有隙,比之其他人,還是更無害更好掌控些,尤其今日一會後,她應該暫時不會動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