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清晰地道:“你不可以比我先死,聽到沒?”
不可以比我先死!
鍾辰皓心裡一痛,伸臂緊緊抱住她。
到家已是晚上九點,鍾辰皓脫下外衣,看一室清寂,時鐘滴答滴答,在屋子裡有節奏地迴響。從兩天前到現在,睡眠總共不超過六個小時,很疲倦,卻沒有睡意。
往沙發一坐,才覺身上黏膩不舒服,這兩天,陪著許盈燒紙,不知出了多少身汗,溼了幹、幹了又溼。
收拾了衣物用品去小區浴池,一個小時後洗完回來周身清爽,然而躺在床上,仍是難以入睡。
從沒想到,會在這樣的境況下被介紹給她所有的親屬認識。長輩們的眼光是滿意的,而嘆息是遺憾的。
下午喪宴時,他們這一桌的許盈母親、姑姑、哥嫂都散到別桌和客人說話,只剩下他和許盈姐弟三人。
許盈盯準桌上的一盤蝦努力吃,大家都吃不下,她其實也無甚胃口,但她一直在吃,皺著眉往嘴裡填,他看不下去,去攔她,她眼淚斷線而下。
“沒有人吃,一會兒就都要扔掉,爸省吃儉用,家裡的剩飯菜都幾乎沒有扔的時候,更別說捨得上飯店吃這麼貴的菜,他辛辛苦苦攢的錢,怎麼能這樣糟蹋……”
她狠狠地道:“吃到我肚子裡,爸才不會心疼!
一生節儉的老人,養出一個同樣品質的女兒。
有些好笑,卻讓人笑不出來,可憐可愛的傻丫頭,無法不用此生最溫情柔和的心思待她。
於是,在客人散後,十桌菜餚果然剩了六七成,他和許君便挨桌打包,包了二十幾袋回去。她又指著桌上的一盤盤菜餚告訴他:“這一道,爸爸總是把木耳炒出很多水,因為他泡完木耳圖方便,不晾乾就倒進鍋裡;這一道,爸爸炒的雞蛋十次有九次炒成白色,因為他捨不得碗底那一點點蛋清,就用水衝,結果次次倒水過多;還有紅燒肉,爸爸永遠做不出正宗的味道,給他提意見他還老是不承認……”
她的父親,已經深深嵌入她生活的每一個細節,衣食住行、家裡門外,她每見一樣東西一件事物,都會想起和她父親有關的情形和回憶。
這樣濃烈醇厚眷戀不捨的親情,是他當年深切渴望而如今早已淡然置之的。
電話鈴忽響,他下意識抬眼,牆上石英鐘的夜明指標正指向夜裡十一點,這麼晚,誰打電話來?
來電顯示的號碼讓他微怔,接起電話,“喂……”
“你上哪去了?怎麼兩天找不到你人影,班也不上,手機又關機,你幹什麼,啊?”電話那端傳來熟悉的聲音,有些焦急、有些怒氣,大聲地劈頭責備他,“你媽過去找了你兩趟,晚上八九點你都不在,這麼大的人了,能不能讓人放點心……”
即使再疏離的隔閡、即使再淡漠的感情,依然血濃於水、依然是父母心。
鍾辰皓握話筒的手慢慢攥緊,胸腔一股酸澀炙燙,低低應了一聲:“爸——”
不浪漫的終身定
生活仍一如往昔地繼續,不會因為誰的離去而停滯不前。時間的流逝沖淡了悲傷,情緒穩定了,心境平靜了,失去父親的孩子臉上逐漸出現笑容,偶爾也會傷慟,偶爾也會落淚,但日子並沒有如料想的一團糟,周圍也依然進行著婚喪嫁娶,人生大事。
親戚或餘悲,他人亦已歌。自家的悲慼,不影響他人的喜慶,活著的人們,永遠都是積極而充滿希望的。
“唉,好忙,下午還要趕一場婚禮。”許盈靠在鍾辰皓肩頭嘆氣,“幹嗎都趕在五一期間結婚?酒席訂不上,場地瀑滿,飯店門口的充氣龍門橫楣上要貼三四對新人的名字,一層壓一層,萬一揭錯了怎麼辦?”
“五一大家都休假,比較有時間趕場。”鍾辰皓笑,“你要是覺得不好